學達書庫 > 奧森·斯科特·卡德 > 安德的影子 | 上頁 下頁
三四


  鞋再抬起時,被碾碎的身體露了出來。那些哪裡是螞蟻,分明全是些小孩子!是鹿特丹街頭的流浪兒,是阿喀琉斯家庭的全體成員。豆子也在其中——臉歪在被踩得稀扁的身體上,正在對這個世界投下臨死前的最後一瞥。

  上方隱隱約約露出那只踩死他的鞋,穿在一個仍在大笑不止的蟲人的腳上。

  豆子醒來的時候,清楚地記得夢中那個大笑的蟲人,那些被碾碎的孩子,還有他自己的像被踩扁的口香糖似的身體。夢的意思很清楚:當我們這些孩子相互爭鬥時,蟲族正準備來踩碎我們。我們必須放眼觀望,不能只看到眼前這些孩子的個人爭鬥。我們必須時刻注意人類最可怕的死敵。

  過了一會兒,豆子又丟開了自己剛對夢境做出的解釋。他提醒自己:夢毫無意義。就算有什麼意義,也不過意味著顯示出了一些我的感受,或者我的憂慮,不可能有什麼深意。我現在該做的事是讓豆子活下去,努力進步,力爭得到一個在對抗蟲族的戰爭中能發揮作用的位置。我現在什麼本領都不會,阻止不了它們。

  這就是豆子在夢境中得到的教訓:不要成為那些忙忙碌碌、咬成一團的螞蟻。要成為那只鞋。

  卡蘿塔修女的網上搜索陷入了一條死胡同。網上雖然有大量關於人類遺傳學的研究資料,但看來其中並沒有她感興趣的內容。

  她坐在那裡,在小電腦上玩一個很麻煩的遊戲消磨時間,同時考慮下一步該幹些什麼。這時電腦提示她收到一條來自IF的加密信息:

  來自:IF戰鬥學校格拉夫上校

  發往:IF特派徵募人員卡蘿塔修女

  主題:阿喀琉斯

  請報告與「阿喀琉斯」主題相關的所有已知信息。

  和往常一樣,本來可以說得簡單明瞭的事情,卻故意要用隱晦的字句來傳達,相當於給這條信息再加一次密,其實這樣做毫無必要。這是個根本沒必要保密的信息,不是麼?為什麼不可以這樣寫呢:「請報告豆子所知道的『阿喀琉斯』的情況。」

  不知豆子為什麼要把阿喀琉斯的名字透露給他們,他們顯然不願意直接去問豆子有關的細節。那麼一定是他把這名字寫在了什麼上面。寫給她的信?她心中一動,身子不由顫了一下,接著她嘲笑起自己這種感覺來。她很清楚,戰鬥學校裡孩子們寫的信幾乎從來沒被發送過,而且,事實上豆子給她寫信的可能性非常小。不知戰鬥學校的人怎麼會得知這個名字,而且他們顯然想通過她弄清這名字的含義。

  問題在於,她不知道那會給豆子帶來什麼影響,她可不願意在這種不明不白的情況下,向他們提供信息。

  所以她打算用同樣隱晦的方式來答覆:

  這個問題只能經由加密協商會議的方式回答。

  當然這會使格拉夫發怒,但那不過是裝腔作勢罷了。格拉夫就是靠這一手取得比他的軍銜更高的權力的。應該有個人出來提醒一下他:服從命令,要建立在接受命令者自由選擇的基礎之上。

  建立加密協商會議的鏈接花了一個小時,格拉夫的面孔出現在她的電腦屏幕上時,果然臉有慍色。「你今天在玩什麼遊戲呀,卡蘿塔修女?」

  「你長胖啦,格拉夫上校。那可不利於健康。」

  「阿喀琉斯。」他說。

  「一個腳踝有毛病的男人。」她說,「殺死赫克托爾,並且在特洛伊城門外把赫克托爾的屍體拖來拖去地炫耀。還有,他被一個叫布裡塞伊斯的女孩迷得神魂顛倒。」

  「你知道我不是在問這個。」

  「我知道的情況比這個還多些。我還知道你必定是從豆子寫過的什麼東西上,獲悉這一姓名的。」

  「卡蘿塔修女,我不欣賞你這種談話方式,你正在浪費進行加密協商會議的昂貴費用。」

  「除非我知道你為什麼要瞭解這個情況,不然,我什麼都不會說。」

  格拉夫接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她不禁懷疑他的媽媽傳授過他控制怒氣的方法:從一數到十。或者也有可能他在教會學校學過:和嬤嬤打交道時應該常常咬咬舌頭。

  「我們想搞清楚豆子寫的一些東西。」

  「先讓我看看他寫了些什麼,這樣我才好盡力幫助你。」

  「他不再歸你照管啦,卡蘿塔修女。」格拉夫說。

  「那你怎麼還來找我打聽他的事?他現在該你照管,不是嗎?那我現在就可以去做我該做的工作了,對吧?」

  格拉夫長歎一聲,對屏幕外的什麼人比畫了個手勢。很快,豆子的日記文本出現在顯示器屏幕的下方。她讀完日記,不覺微笑了。

  「有那麼好笑的嗎?」格拉夫問。

  「他在摸你們的底,上校。」

  「什麼意思?」

  「他知道你們會看這東西,他正在把你們引入歧途。」

  「你能確定?」

  「如果他提到阿喀琉斯時說的是真話,那就不會是好話。阿喀琉斯曾經背叛過一個豆子很尊重的人。」

  「別說得那麼含糊,卡蘿塔修女。」

  「我可沒打馬虎眼。我說的這些恰好是我想讓你們知道的事情。我敢保證他的日記是專門寫給你們看的,他在牽著你們的鼻子走,你們應該意識到這點。」

  「為什麼呢?他從不記日記嗎?」

  「他的記憶力異常出眾。」卡蘿塔修女說,「他從不用可讀的方式記錄他的真實想法,從來不。他嚴守自己的秘密,一向如此。你永遠無法找到他寫出來的,而你能讀懂意思的東西。」

  「那如果他有一個不同的身份呢?他用另一個身份寫的東西也會這樣嗎?用那個他以為瞞過了我們的身份?」

  「你必須清楚一點:他知道你們遲早會發現他搞的小動作。所以另一個身份僅僅是為了把局面攪得更混亂,看來他已經得逞了。」

  「我怎麼忘記啦,在你眼中,這孩子比上帝還聰明。」

  「你相不相信我的話無所謂。你以後越瞭解他,就越能認識到我說的沒錯。你總該相信那些測試分數吧。」

  「怎樣做才能讓你給我們提供幫助呢?」格拉夫問。

  「把豆子在學校的表現告訴我,我需要事實。」

  「他的主教官有點擔心他。他在午餐後回宿舍的路上消失了二十一分鐘——有人證明他曾出現在他不該去的甲板上,但仍然不能說明剩下的十七分鐘裡他在做什麼。另外,他不使用他的小電腦玩——」

  「想想他另造身份和杜撰日記的事吧,那不也是在和你們較勁嗎?」

  「我們有一個給所有孩子提供的『診斷—治療』遊戲,呃,他從不去碰。」

  「他清楚那是個心理測驗遊戲,他要覺得那個遊戲對他有價值,才會去玩。」

  「他對一切都抱有敵意,是你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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