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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安德邁進空地,走在溶溶月光中。他聽見埃拉和歐安達跟了上來,「人類」在最後面吧嗒吧嗒邁著步子。現在他看到,前面不止大嗓門一個女性,每個門口都露出幾個腦袋。「這裡有多少妻子?」安德問。

  「人類」沒有回答。安德轉身看著他,重複自己的問題:「這裡有多少妻子?」

  「人類」仍然沒有回答。這時大嗓門唱了起來,聲音比剛才大些,帶著命令的語氣。「人類」這才翻譯道:「在生育場裡,代言人,只有回答一位妻子提出的問題時你才能說話。」

  安德嚴肅地點點頭,轉身向林邊其他男性豬仔候著的地方走去,歐安達和埃拉跟在他後面。他聽見大嗓門在身後唱著什麼,這時他才明白為什麼男性給她起這個名字——她的聲音大極了,連樹都震動起來。「人類」趕上來,拽著安德的衣服。「她問你為什麼走,你沒有獲得離開這裡的許可。代言人,這樣做非常非常不好。她很生氣。」

  「告訴她,我來這裡不是為了下命令,也不是為了聽命令。如果她不能平等待我,我也不能平等待她。」

  「我可不能跟她說這種話。」「人類」說。

  「那她就不會明白我為什麼走了,對嗎?」

  「這可是非常大的榮譽啊,被請到妻子們這裡來。」

  「死者代言人到這裡來拜訪她們,這也是她們極大的榮譽。」

  「人類」一動不動地站了一會兒,因為焦急全身都僵硬了。接著,他轉過身,對大嗓門說起來。

  她安靜下來。空地上一時鴉雀無聲。

  「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代言人。」歐安達小聲嘀咕著。

  「我在臨場發揮。」安德回答,「你覺得下面會發生什麼事?」

  她沒有回答。

  大嗓門走進那所大木屋。安德一轉身,朝森林裡走去。大嗓門的聲音馬上便響了起來。

  「她命令你等一等。」

  安德沒有停步。「如果她要我回來,我也許會。但你一定要告訴她,『人類』,我不是來發號施令的,但也不是來聽別人發號施令的。」

  「我不能說這種話。」「人類」說。

  「為什麼?」安德問道。

  「讓我來。」歐安達說,「『人類』,你不能說這種話,是因為害怕呢,還是因為沒有可以表達這層意思的語言?」

  「沒有語言。一個兄弟跟妻子說話時不是請求而是命令,這是完全顛倒的,沒有這種語言。」

  歐安達對安德說:「這可沒辦法了,代言人,語言問題。」

  「她們不是可以理解你的語言嗎?『人類』?」安德問道。

  「在生育場不能用男性語言講話。」「人類」說。

  「告訴她,就說我的話用妻子們的語言表達不出來,只能用男性語言,告訴她說,我——請求——她同意你用男性語言翻譯我的話。」

  「你可真是個大麻煩,代言人。」「人類」說。他轉過身,對大嗓門說起來。

  突然間,空地上響起十幾個聲音,全是妻子的語言,十幾首歌詠般的調子響起,匯成一片和聲。

  「代言人,」歐安達說,「現在你已經差不多違反了人類學考察中的每一條規定。」

  「我還沒有違反的是哪幾條?」

  「眼下我只想得起一條:你還沒有殺掉哪個考察對象。」

  「你忘了一點。」安德說,「我不是考察他們的科學家,我來這裡是作為人類的大使,與他們談判條約的。」

  那一片聲音乍起乍落,妻子們不作聲了。大嗓門出了木屋,走到空地中央,站的地方離那棵大樹很近。她唱了起來。

  「人類」在答話,用的是兄弟們的語言。歐安達急匆匆翻譯道:「他正把你說的話告訴她,就是要相互平等那些話。」

  妻子們再次爆發出一片雜音。

  「你覺得她們會做出什麼反應?」埃拉問。

  「我怎麼可能知道?」歐安達說,「我到這兒來的次數跟你一樣多。」

  「我想她們會理解的,也會在這個前提下讓我重新走進空地。」安德說。

  「為什麼這麼想?」歐安達問。

  「因為我是從天上來的,因為我是死者代言人。」

  「別扮演高高在上的白人上帝的角色。」歐安達說,「一般而言,這種做法沒什麼好結果。」

  「我沒把自己看成皮薩羅。」安德說。

  在他的耳朵裡,簡低聲道:「那種妻子的語言,我漸漸琢磨出了點門道。基本語法與皮波和利波記錄的男性語言很接近,『人類』的翻譯也起了很大作用。妻子的語言與男性語言的關係很密切,但是更加古老,更接近原初狀態。女性對男性說話全都使用命令性的祈使句,男性對女性則用表示懇求的句子。妻子語言中對兄弟們的稱呼很像男性語言中對瑪西歐斯的稱呼,就是那種長在樹上的蟲子。如果這種話就是愛的語言,他們能夠繁殖真是個奇跡。」

  安德微微一笑。聽到簡重新對自己說話真好,知道自己會得到她的幫助,感覺真好。

  他這才意識到,曼達楚阿一直在問著歐安達什麼,因為歐安達小聲答道:「他在聽他耳朵裡的珠寶說話。」

  「那就是蟲族女王嗎?」曼達楚阿問。

  「不是。」歐安達說,「那是個……」她盡力想找個能說明問題的詞,「是個電腦,就是能說話的機器。」

  「能給我一個嗎?」曼達楚阿問。

  「以後吧。」安德回答,把歐安達從困境中解救出來。

  妻子們沉默了,再次只剩下大嗓門的聲音。男性豬仔們突然興奮起來,踮著腳尖上躥下跳。

  簡在他耳朵裡悄聲說:「她現在說起男性語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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