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奧森·斯科特·卡德 > 死者代言人 | 上頁 下頁
三〇


  終端上空出現一幅城市三維模擬圖。也許這裡的人對安德不太歡迎,給他的房子也很簡陋,但當地人畢竟還算客氣,給他提供了一台終端。這台終端不是隨房附送的標準配置,而是一台高檔模擬器,可以投射出比普通終端大十六倍的立體三維圖像,清晰程度是普通終端的四倍。出現在眼前的圖像如此逼真,安德一時有點眼花繚亂,覺得自己像來到小人國的格列佛。這個小人國還沒有意識到他具有將這個國度夷為平地的力量,所以還沒有對他產生懼意。

  每個街區的名字都標注出來,懸在空中。「你在這裡,」簡說,「Vila Velha,老城。Praça離你只有一個街區,市民集會就在那個地方。」

  「有豬仔住的地區的地圖嗎?」

  地圖從安德眼前掠過,近處的東西一晃而過,遠處的東西已到了近處。感覺好像他從這些地方的上空飛過。我就像個巫師,安德心想。城市邊緣是一圈圍欄。

  「我們和豬仔之間只隔著一道圍欄。」安德輕聲道。

  「它還產生一道電場,只要有痛覺的生物都受不了。」簡說,「輕輕一觸就能讓有機體抽搐起來,感覺像用銼刀銼掉你的指甲蓋。」

  「想想都讓人心情愉快。我們到底是進了集中營還是動物園?」

  「那要看你站在什麼角度想了。」簡說,「從人的角度看,雖說在圍欄裡,卻還是能夠穿行宇宙來往於各星球;豬仔們雖然沒有圍欄圈著,卻被禁錮在這個星球上,哪兒也去不了。」

  「問題是他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所以也不知道自己的損失。而人類卻能夠意識到自己被關在一道圍欄裡面。」

  「我明白了。」簡說,「人類有個最奇妙不過的特點,總覺得低於人類的動物心裡嫉妒得要死,恨不得自己生來也是靈長人屬。」圍欄外是山坡,從山頭起就是茂密的森林。「外星人類學家從來沒有深入豬仔的土地。他們進入的豬仔領地還不到一公里。跟他們打交道的豬仔都住在一座木屋裡,全是雄性。我們沒有發現任何別的豬仔定居點。衛星考察資料表明,與這片森林相似的每片森林都有足夠的資源,足以維持一個以捕獵、採集為生的種族的生活。」

  「他們還打獵?」

  「主要依靠採集。」

  「皮波和利波死在什麼地方?」

  簡調高亮度顯示一塊地區。這是山坡上的一塊草地,通向上面的樹林。附近有一棵孤零零的大樹,不遠處還有兩株小一點的樹。

  「那些樹是怎麼回事?」安德說,「我在特隆海姆上看到的三維圖像中,附近好像沒有樹。」

  「已經過了二十二年了。大的那棵是豬仔們為一個名叫魯特的反叛成員栽的,他在皮波死前不久被處決。另兩棵是為了紀念後來被處決的兩名豬仔。」

  「真想知道為什麼他們要給豬仔種樹,卻不為人種樹。」

  「樹是神聖的。」簡說,「根據皮波的記錄,豬仔為這片森林中的許多樹取了名字,利波推測那些樹都是以死者的名字命名。」

  「而人類卻不是他們樹木崇拜文化中的一份子。唔,很有可能。問題是,儀式和神話不會憑空而來,通常都與活人社會息息相關。」

  「安德魯·維京現在成了人類學家啦?」

  「生而為人,理當學習有關人類的知識。」

  「那就出發找幾個人研究研究吧,安德。比如娜溫妮阿·希貝拉一家。順便說說,電腦網絡上特別給你設了屏障,讓你看不出當地人住在什麼地方。」

  安德笑道:「這麼說來,波斯基娜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麼友好?」

  「如果你開口問路,他們就會知道你去了什麼地方。只要他們不想讓你去,肯定沒人知道其他人住在哪兒。」

  「你可以打破這種限制?」

  「已經打破了。」圍欄周界附近,一個亮點閃了起來,位置在氣象臺所在的小山後面。米拉格雷城裡,再沒有比那裡更遠離人群的地方了。一眼就能看到圍欄的地方,建築物十分稀少。安德心想,娜溫妮阿竟然把自己的家安在那裡,不知是為了離圍欄更近,還是為了離鄰居更遠。也許是馬考恩做的決定?

  最接近那幢房子的街區叫後街,之後就是一個名叫工廠區的街區,一直伸向河邊。工廠區名副其實,分佈著一些小廠,製造各種金屬、塑料製品,處理食物和纖維,都是米拉格雷用得著的東西。這個地方的經濟發展得不錯,規模雖小,卻能自給自足。娜溫妮阿卻要住在這一切的背後,躲開別人的視線。安德現在相信,這個居住位置是娜溫妮阿選的。從來不是米拉格雷的一分子,這就是她的生活?難怪三次代言請求都出自這個家庭。召喚一個死者代言人,單單這種行為就是傲慢不遜,表示自己不是虔誠的盧西塔尼亞天主教信徒中的一員。

  「不過我還是想明確地提出要求,讓人領我去。我不想讓他們這麼快就發現,他們什麼都瞞不過我。」

  地圖消失了。簡的臉出現在終端上空。她忘了調校自己的形象,以適應這個圖像放大型的終端,於是腦袋比正常人大了許多倍。這個形象相當嚇人,加上清晰度高,連臉上的毛孔都看得清清楚楚。「糾正一下你的話,他們瞞不過的是我。」

  安德歎了口氣。「簡,看來你自己也對這裡的事產生了興趣。」

  「我自己的事我知道。」她擠了擠眼,「但你不知道。」

  「你是說你不再信任我了?」

  「你全身上下一股不偏不倚、公平公正的氣味。可我已經頗有人性了,我是有自己的好惡的,安德魯。」

  「你能至少保證一件事嗎?」

  「什麼都行啊,我有血有肉的朋友。」

  「你如果決定要把什麼情況瞞著我,至少跟我明說你不肯告訴我。行嗎?」

  「對我這麼個小女子來說,這個要求有點太難了。」她搖身一變,成了個卡通式的過分嬌柔的女人。

  「對你來說沒什麼太難的事,簡。為了咱們倆,做做好事,別太為難我。」

  「你去希貝拉家時,有什麼事要吩咐我嗎?」

  「有,娜溫妮阿一家與其他盧西塔尼亞人有什麼顯著的不同之處,把它們找出來。還有他們與當局的全部衝突。」

  「明白了,遵命。」她變成魔王,鑽進瓶子。

  「為什麼跟我耍花樣,簡?為什麼讓我的日子更不好過?」

  「我沒耍花樣,也沒整你。」

  「我在這兒的朋友本來已經夠少的了。」

  「你可以完全信任我,連性命都可以託付給我。」

  「我擔心的不是我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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