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奧森·斯科特·卡德 > 安德的遊戲 | 上頁 下頁
八一


  「我命令飛行員沖下去送死,而我卻一無所知。」

  「可是他們知道,安德,他們義無反顧地執行命令。他們知道這是必須付出的代價。」

  「可你們從未問過我!你們什麼真相都沒有告訴我!」

  「你必須成為我們的武器,安德。就像激光槍和『小大夫』,能夠完美地運作,但卻不知道你瞄準的目標是什麼。將你瞄準目標的是我們,我們對此負責。如果有什麼罪孽,那是我們的罪孽。」

  「以後再說吧。」安德說,他閉上了雙眼。

  馬澤·雷漢晃動著他的身體。「不要睡了,安德。」他說,「我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

  「你們利用我完成了任務,」安德說,「別來煩我了。」

  「這就是我們來這裡的原因。」馬澤說,「我們正想告訴你,人類是不會放過你的,絕對不會。地球陷入了瘋狂,人類正準備開戰,美國聲稱華沙條約國準備發起攻擊,而對方則以同樣的說法反駁。蟲族戰爭結束還不到二十四小時,世界就重新陷入了戰亂,而且情況比以往更糟。每一方都關注著你,每一方都想得到你。你是歷史上最偉大的軍事統帥,他們想讓你領導他們的軍隊。美國人、盟軍,所有利益集團都企盼著你。除了華沙集團,他們希望你死。」

  「對我來說,這是個不錯的選擇。」安德說。

  「我們必須把你從這兒帶走。艾洛斯上到處都有俄羅斯裔的士兵,行政長官也是俄羅斯人。這裡隨時會變成血腥戰場。」

  安德再次翻身背對著他們。這次他們沒有再打擾他。但是,他也無法入睡,繼續聽著他們說話。

  「我怕的就是這個,雷漢。你把他逼得太緊了。那些前哨陣地能夠抵擋一段時間。你本來可以讓他不時休息幾天。」

  「你不也是這樣做的嗎,格拉夫?現在卻要來對我評頭論足,說本來該這樣本來該那樣?如果我不逼他,事情不知道會演變成什麼結果。沒有人知道。我只好採用自己的方法,這種方法起了作用。最重要的是,起了作用。記住我的辯白,格拉夫。或許有一天你也會用到它的。」

  「對不起。」

  「我看到了這件事對他造成的影響。麗琪上校說他很可能受到了永久性的傷害,但我不相信。他很堅強。對他來說,勝利至關重要,而他贏得了勝利。」

  「別對我說什麼堅強不堅強,這孩子只有十一歲。讓他好好歇歇吧,雷漢。情況還沒有最終惡化,我們可以派個警衛守在他的門外。」

  「或許該派警衛守在別的門外,使人誤以為那是他的宿舍。」

  「隨便吧。」

  他們離開了,安德再次回到了夢中。

  除了幾次偶爾驚醒以外,安德一直在渾渾噩噩中度過。一次,他醒來了幾分鐘,感到有樣東西壓在他的手上,鑽進肉裡,手上持續傳來一陣陣隱隱的痛楚。他伸手過去摸到了它,是一根針插進了他的血管。他試著把它拔出來,但它貼得很緊,他虛弱得連手都抬不起來。還有一次,他在漆黑中驚醒,聽到有人在他附近低聲咒駡,他們吵醒了他。他想不起他們在說些什麼,只依稀記得有人說:「把燈打開。」再有一次,他醒來時好像聽到有人在他旁邊輕聲哭泣。

  或許已經過了一整天,或許是一個星期,而在他的夢裡,時間好像過了數月之久。他似乎在夢中回顧著自己的一生。他再次回到了巨人的飲料遊戲中,穿過長著狼臉的小孩,重新經歷可怕的死亡,不斷被殺死;他聽到森林裡傳來一聲低語,你必須殺掉那些小孩才能到達「世界盡頭」。他試著回答,我根本不想殺死任何人,從來沒有人問過我是否想殺死別人,但森林裡傳來嘲弄的笑聲。當他在「世界盡頭」躍出懸崖時,有幾次沒有像往常一樣出現雲朵接住他,而是來了一架戰機,載著他飛到蟲族母星上空,他在那裡可以觀察得非常清楚。當「設備醫生」的能量場到達行星時,死亡在瞬間爆發。

  然後景象越來越近,直到他能看到每一個蟲族居民爆炸開來,發出耀眼的光芒,在他眼前瓦解成一堆塵埃。蟲族女王周圍都是嬰兒的屍體。只是那個蟲族女王變成了媽媽,那些嬰兒都變成了華倫蒂和他在戰鬥學校認識的夥伴。其中有一個是邦佐,他躺在那兒,鮮血從他的眼睛和鼻子裡流出,他朝著安德叫喊,這不是你的榮譽。夢境每一次結束時,總是有某些能將人面容映照出來的東西出現——鏡子、水池或戰機的金屬外殼。

  開始時,裡面是彼得的臉,滿面鮮血,嘴裡露出一截蛇尾。然而,過了一會兒,彼得的臉變成了安德自己的面孔,年老而悲傷,悲痛的眼裡懷著對數十億被謀殺者的懺悔——但那是他自己的雙眼,他很願意擁有這一雙悲痛的眼睛。

  在人類進行內戰的五天裡,安德一直處於這種狀態之中。

  當他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黑暗之中。遠處傳來「砰砰」的爆炸聲。他聽了一會兒,爾後,傳來一陣輕柔的腳步聲。

  他翻過身,猛地伸手向空中一抓。確實有人,他抓住了某個傢伙的衣服,將他拉倒在膝蓋前。如果有必要,他可以殺掉這個人。

  「安德,是我,是我!」

  他認出了這個聲音。它從他的記憶裡浮出,仿佛在裡面已經貯存了數百萬年。

  「阿萊。」

  「賽倆目,呆子。你想幹嗎?要殺我?」

  「是的,我以為你要對我行兇。」

  「我只是不想吵醒你。好吧,至少你還剩下一點生存的本能。馬澤這樣形容你,他說你正在變成一個植物人。」

  「沒錯,我正努力這樣做。那些巨響是怎麼回事?」

  「這兒發生了一場戰鬥。我們這個區域實行了燈火管制,以保證安全。」

  安德伸伸腳,想坐起來,但卻辦不到。他的頭痛得要命,整個人縮作一團。

  「不要坐起來,安德。沒事的,我們會打贏的。並不是所有華沙條約國士兵都追隨俄羅斯。當聯盟統帥告訴他們說你仍然忠於聯合艦隊時,很多人都倒向了我們這邊。」

  「可我一直在睡覺。」

  「他也沒撒謊呀。你不會在夢裡陰謀策劃背叛我們吧,是嗎?有些俄羅斯士兵告訴我們說,當他們的長官命令他們搜索你的蹤跡並要殺死你時,他們幾乎把他給殺了。不管他們對別人是怎麼想的,安德,他們都敬愛你。整個世界都在看著我們的戰鬥。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電視裡一直播放著錄像。我也看過一些,內容完全沒有刪節,裡面可以清楚地聽到你的聲音在發佈命令。你的表現非常出色,我想你可以到電視臺找份工作。」

  「我可沒這個想法。」安德說。

  「我在開玩笑,嘿,你會相信嗎?我們打贏了。我們真想快點長大,這樣就可以親自參加戰鬥。我的意思是,我們都是小孩,安德,但我們確實參加了真實的戰鬥。」阿萊笑著說,「總之,你也有份。你那時真是太出色了,嗨,我怎麼老說廢話。我想不出當時你是怎麼在最後關頭使我們擺脫困境的,但你做到了。你那時真是個天才。」

  安德注意到他說話時用的是過去式。「那我現在表現如何,阿萊?」

  「仍然很出色。」

  「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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