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奧森·斯科特·卡德 > 安德的遊戲 | 上頁 下頁 |
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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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哭,在這裡他得不到同情,戴普並不真的是媽媽。任何軟弱的表現都會告訴他的敵人,這個孩子是可以擊倒的。和以前彼得欺負他時一樣,安德開始在心裡用乘2的方法數數:1、2、4、8、16、32、64,繼續,直到他能算出的最大數值:128、256、512、1024、2048、4096、8192、16384、32768、65536、131072、262144,算到67108864乘2的時候他拿不准了。是不是漏掉了一位數?他算出來的數應該是六千萬、六百萬,還是六億?他試著再往下乘,結果沒算明白。應該是1342什麼什麼,134216幾幾,還是134217728?忘了,再來一遍吧。安德繼續算著,直到算出他能得到的最大一個數。痛苦消失了,淚水止住了,他不會再哭了。 那天晚上熄燈以後,他聽到房間裡幾個孩子啜泣著念叨他們的媽媽爸爸、家裡養的小貓小狗。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嘴裡默念著華倫蒂的名字,還能聽見她的笑聲從樓下的客廳裡傳過來,似乎近在咫尺。他能看見媽媽經過他的房間時推開門察看狀況的樣子。他能聽見爸爸邊看電視邊笑的聲音。一切如此清晰,但是這些永遠也不會重現了。等我再次看到他們時,我肯定已經長大了。獲准離校最早也得十二歲。我為什麼要答應來這裡?為什麼這麼傻?去學校上學其實不是什麼大事,即使天天面對史蒂生也沒關係。還有彼得,他是個傻瓜。安德不怕他。 我想回家,他小聲說。 這種聲音和彼得折磨他時他發出的呻吟聲一樣,細不可聞,或許他根本沒有叫出聲來。 儘管他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淌到被單上,他還是極力抑制自己的抽噎,不讓床鋪有絲毫搖動,盡力讓別人完全聽不見他發出的細微聲音。但痛苦是如此真切,淚水堵塞了他的喉嚨,流淌在他臉上,他的胸中一片熾熱,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我想回家。 那天晚上,戴普走進房間,在床鋪間走來走去,輕輕拍著每一個孩子。他走到的地方哭聲不但沒有減弱,反而更響了。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一點點溫柔的觸摸已經足以讓一些強忍淚水的孩子哭出聲來。但是安德沒有這樣,戴普走過來的時候,他已經不再啜泣,面頰已被抹幹。以前彼得欺負他,而他又不敢讓爸爸媽媽知道的時候,就是這張臉幫他隱瞞了真相。為了這個我得謝謝你,彼得。謝謝你,為了這雙乾澀的眼睛和無聲的啜泣。是你教會了我隱藏自己的情感,現在,我比任何時候都需要這種本領。 戰鬥學校也是學校,每天的課程一個小時接一個小時,無休無止。閱讀、算術、歷史。要看好多太空血戰的紀實片:士兵們在蟲族戰艦上肝腦塗地;艦隊間的殊死戰鬥卻顯得幹淨利落,戰艦像一團團焰火般炸開,戰機在黑暗的天幕下熟練地互相搏殺。需要學習的東西太多了,安德像其他人一樣使出了渾身解數。對於這些天才兒童來說,這是平生第一次需要竭盡全力,他們平生第一次和與自己同樣聰明的同學較量。 還有模擬戰鬥,也就是所謂的遊戲——這才是他們生活的中心,從一睜眼到入睡,模擬戰鬥幾乎佔據了他們的全部時間。 第二天戴普就領他們去了遊戲室。他們從生活和學習的這一層艙室沿著梯子向上爬,重力逐漸減弱,然後進入一個巨大的艙室,裡面訓練用的遊戲機閃著令人眼花繚亂的光。 有些遊戲他們見過,有些在家裡還玩過,有簡單的也有高難度的。安德走過一排排簡單的二維模擬遊戲機,開始研究高級學員們玩的東西——真正的全息遊戲,所有圖像全都懸浮在空中。他是房間這一角落唯一的新兵,時不時便有一個高級學員將他一把推開,你在這裡幹什麼?滾開,給我飛一邊去!在低重力下,他真的飛了起來,雙腳離地在空中滑翔,直到撞上別的什麼人或什麼東西才停下。 但是每一次,他都折回來,換個地方,從另一個不同角度觀察他們玩遊戲。他個頭太小了,看不見操縱遊戲的控制台。但是沒關係,反正能看見空中的立體圖像,能看見玩家們在一團黑暗中劃出道道閃光,敵方飛船則四處追蹤這些閃光,一旦盯住便窮追不捨,直到擊毀對方飛船。玩家可以設下陷阱:地雷、漂流炸彈,或者引力陷阱——敵人的飛船一飛進去就會在力場中無休止地旋轉。有的玩家玩得相當好,也有的很快便敗下陣來。 安德比較喜歡看兩個玩家對戰。在這種模式下,遊戲雙方的主要挑戰是適應對方的打法。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發現對戰雙方哪一個更有戰略頭腦,更精於此道。 看了約莫一個小時之後,這個遊戲在安德眼裡開始變得乏味了。安德已經明白了其中的規律和電腦的思維模式。現在,只要學會怎麼操控,他肯定能耍得敵人團團轉。敵人這樣的時候就螺旋前進,敵人那樣的時候來個原地盤旋,偽裝自己的陷阱,等著敵人上鉤,或者連放七個陷阱,再沖出去誘敵深入。現在這個遊戲已經毫無挑戰性了,只不過電腦的速度越來越快,直到人類的反應跟不上為止。沒什麼意思。他想戰勝的對手是人,是別的孩子。那些孩子和電腦打得太熟練了,互相對戰的時候也是只知道竭力模仿電腦的戰略,思維變得和機器一樣刻板,缺乏靈活性。 我可以用機動靈活的戰術打敗他們,我能打敗他們。 「我想和你玩一局。」他對一個剛剛取勝的孩子說。 「天哪,這是什麼玩意兒?」那個孩子說,「是怪胎還是蟲族幼蟲?」 「剛剛新來了一幫侏儒。」另一個孩子說。 「這東西居然會說話,新傢伙會說話,以前你聽說過嗎?」 「我看出來了,」安德說,「你不敢跟我玩三局兩勝。」 「打敗你,」那個孩子說,「就跟洗澡時撒尿一樣簡單。」 「樂子還趕不上洗澡撒尿的一半。」另一個孩子說。 「我叫安德·維京。」 「聽著,呆瓜。你啥都不是,明白嗎?懂嗎?啥都不是。接受訓練之前你根本啥都不是。明白嗎?」 他哇啦哇啦滿嘴行話罵了一大通,這些行話安德學得很快:「我真要啥都不是,那你為什麼不敢跟我三局兩勝?」 其他孩子開始不耐煩了:「快點兒,趕快把這小子做掉,讓他知道你的厲害,咱們好接著玩。」 於是安德坐上了位子,摸到了陌生的控制台。他的手很小,但操控裝置很簡單,試幾下就明白了哪個按鈕控制哪種武器,控制飛船移動的是一隻三維軌跡球。剛開始的時候,他的反應有點慢,那個還不知姓名的孩子很快占了上風,但是安德學得很快,遊戲結束的時候他已經有點上手了。 「滿意了嗎,新兵蛋子?」 「三局兩勝。」 「我們沒三局兩勝的規矩。」 「這是我第一次玩這個遊戲,你才能打敗我。」安德說,「要是你不能再贏我一次,那就根本不算數。」 他們又較量了一局,這次安德熟練多了。他施展了一些那個孩子顯然從未見過的小把戲,對方腦子裡的死套路開始應付不過來了,安德艱難地取得了勝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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