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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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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14 穆勒的蘭尼克 我曾無數次夢想過這一刻,但卻從未想到它會以這樣的方式展開,但這一切或許自有其道理。逃亡的王子終於返鄉,篡權的兄弟起身讓位,讓真正的國王登上寶座。 我曾想著走進大廳,直斥丁特為叛國者、殺人犯,再當著所有人的面殺死他,然後一切大白於天下。這不是「飲湖者」、「風之子」或赤裸之人在踐行正義,揭穿一個安德森人的偽裝,這是蘭尼克·穆勒推翻弟弟的統治,殺死這個逼著自己的父親自沉于湖中溺亡的篡位者。 而現在丁特毀掉了我的幻想,他幾乎是興高采烈地起身讓位,仿佛在邀請我殺了他。這只會把蘭尼克·穆勒變成另一個安德魯·艾普沃特——那種從地獄裡逃出來只為了製造更多混亂的人,而我又不得不切進快速時間流,不給那個偽裝成丁特的安德森人用幻象迷惑我的機會。 但丁特並沒有像我期望的那樣變成一個安德森人,他沒有褪去偽裝變成什麼中年男子或婦人,他變成了一個有著四隻手臂、五條腿的怪物,胸前垂著三對乳房,下體上掛著兩隻陽具。如果我在再生圈裡看見一隻這樣的怪物,絲毫不會感到驚訝,但他卻站在王位前。我原本以為會是一個安德森人偽裝成丁特,而出現在眼前的,卻是一個來自穆勒的完生體。一個穆勒人怎麼會變成一個偽裝者? 然後我目瞪口呆地盯著那個怪物的臉,愣在了那裡。我認出了他,於是一切都不一樣了。 那是我的臉。蘭尼克·穆勒的頭高踞於那些所有多餘的肢體、變異的器官混合成的大雜燴上,儘管上面額外長出了許多眼睛、鼻子和耳朵,我卻仍能認出自己的樣子。站在那兒的正是我自己,不是那個接受過舒瓦茲人的治療、奔波數年、已經成年的蘭尼克,而是那個完全再生體,那個仍然稚氣未脫的怪物蘭尼克。 他是我的另一面,是在納庫麥的森林裡從我身上分割出去的那個自己。 這不可能!我在心底狂喊。丁特和我們一起生活了幾年後,這傢伙才生出來。他不可能是丁特。 一開始,我試著告訴自己這一定是第二重幻象。那些安德森人已經知道怎麼對付處於快速時間流下的我了,但隨即發現這不可能。如果安德森人知道怎麼騙過我,他們早就該用上這招了。 我走向王座,坐下,然後切換回快速時間。 我已經很久沒在人前玩過這把戲了。一瞬間從原地消失,下一瞬就出現在了王位上。人們驚恐地發出各種耳語,匯成一股嗡嗡聲。而眼前的這個怪物又變回了我熟悉的那個丁特,那異常的身體也跟著消失不見。他靜靜地站在那兒,臉上一絲驚訝也無。 「丁特,」我說道,「所有這些人看到我坐在這兒時都驚呆了,但只有你和我知道,蘭尼克·穆勒已經在這王位上坐了很多年了。」 他看看我,然後點了點頭。 「五歲時,我把喜歡的小東西都藏在了一個房間裡。我在那兒和你碰面。」我切回快速時間流,然後離開了大廳。 我把自己珍藏的小玩意兒都放在了一個很久不使用的閣樓房間裡,那房間從不上鎖,只是到那兒需要走過曲折盤旋的走廊和很長一段樓梯,所以少有人至。我在快速時間流下朝那兒走去,然後放慢至比正常時間稍快一點的流速等在那兒。如果丁特背信棄義想要殺了我,我還能趕在他行動之前逃出生天。 而如果他是個假貨,如果他不是另一個我,他根本不會知道我說的是哪個房間。 我等了大約十五分鐘,才看見他攀上佈滿灰塵的樓梯,在我身前坐下,有那麼些多餘的四肢,一路走來並不容易。坐在我面前時,他的樣子更顯得滑稽,但我卻笑不出來。因為我仍記得自己從星爾的販奴船上逃出來,手足並用爬上岸邊岩山時的狼狽樣子。我仍記得那感受,我的靈魂也曾被桎梏在那樣的肉體中,所以知道那是什麼感受。在販奴船上,我被幽閉在船艙裡幾個月後就變成了這樣的怪物,而他已置身於這可憐境地下整整三年時間了。 我切回真實時間,輕聲道:「嗨,蘭尼克!」 「嗨,蘭尼克。」他回答道,那張扭曲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可怕的笑容。 「上一次我們碰面時,我還想殺了你來著。」我說道。 「我真希望你成功了。」 我們沉默著,相互看著。如果是你坐在另一個自己面前,你又該跟他說些什麼呢? 「你怎麼到這兒來的?」我問道,儘管已經猜到了回答,但我還是想聽他自己說說,「你怎麼學會偽裝的?」 他說了自己的故事。那時他疲弱不堪的軀體正全力再生頭骨和皮膚,避免大腦組織壞死,然後他就被納庫麥人派出的搜索部隊找到了。「如果他們沒有找到我,」他說道,「就還會繼續搜查,直至找到你。他們弄清楚怎麼回事,再回頭搜查時,發現你已經到了海邊乘船遠去。如果他們沒有找到我,而是一直搜查的話,你會輕易落入他們手中的。」他笑了起來,「所以,我救了你一命。」 他向我講述了和麻寶麻瓦在樹頂的房子裡度過的日日夜夜。在分裂出他時,我的記憶也同時傳承給了他。當然也可能是我們一同在森林裡逃亡時,我在高燒下昏昏沉沉地向他講述了自己的故事,講述了所有那些重要的事情。但麻寶麻瓦仍花了很長時間才弄清他不過是個複製品。「但那時,她已經獲得了足夠的信息,可以確認我是來自穆勒。在昏迷中,我提到了丁特和父親的名字,她和其他安德森人就弄清了來龍去脈。」 她立刻抓住了這個機會。這個蘭尼克覺得自己是不該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怪物,沒有人需要他,沒有人愛他,甚至根本就不應活下去。而她輕易地煽起了他對我的仇恨,讓他同意帶領納庫麥軍隊攻擊穆勒。 他只提出了一個要求,學習安德森人的偽裝技術。麻寶麻瓦對此求之不得,於是就教了他。當我在舒瓦茲學習如何控制大地時,他正在學習如何欺騙別人的思想。 「人的信念不會遺世而獨立,」他解釋道,「每個人的思想都會受到其他人的影響,堅定的信念會覆蓋他人遊移不定的想法。我們,應該說他們可以讓任何人相信太陽是藍色的,並且一直是藍色的。但如果你遠離了那些保持著這一信念的人群,你就不再會受到那麼嚴重的影響。但概念已經形成了。如果你相信某個概念是事實,那你就不會時時反思其正確與否,除非有足以顛覆你信念的證據。」 所以巴頓勳爵才能在遠離布靈頓的地方意識到事情的真相,但在回家的路上卻必須拼盡全力提醒自己記住事實,因為他家鄉的所有人都對這幻象信以為真了。 他沒有帶領那些納庫麥人在「背叛河平原」一路燒殺劫掠。我永遠都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他也做不出這樣的事情。 「然後,你又出現了。」他說道,「我們不知道如何是好,直到你和父親逃往庫庫艾。所以我必須從人們面前消失,才能栽贓給你,削弱你在穆勒人中的威信。這正合我意。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因為你恨我,並不是因為我的所作所為,而只是因為我是我,因為我是你。」 但表面上,蘭尼克已經逃亡至庫庫艾,他們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了。「然後消息傳來,丁特失蹤了。麻寶麻瓦有點驚慌失措,怎麼會有人發現了丁特的身份,然後殺了他呢?殺了他的那個人肯定親眼看見王國年輕的繼承人變成了一個老人,但卻沒有揭穿事實。這是怎麼回事?」 我立刻意識到是怎麼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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