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奧森·斯科特·卡德 > 背叛之星 | 上頁 下頁 |
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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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憋很久的氣。父親,別再想你剛才看到的一切了。讓我告訴你到底發生了什麼吧。這土壤中有點奇怪的地方,有什麼東西讓一切變慢了,或至少是讓一切看起來像是變慢了。好像是有一個氣泡,把我們和我們周圍的土地、樹木都包在裡面了。在這個球裡,時間會過得很緩慢,在球外面則不會。對他人而言,就好像我們的時間變快了,走得也更快了。所以對我們是整整一天,而對外面的世界,則只過了幾分鐘的時間。氣泡裡的我們覺得太陽的位置一直沒有變化,但現實中,太陽的運行其實一如既往。」 「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我們走了那麼遠,那這個氣泡一定大得驚人了。」 「還有一個可能,這個氣泡一直跟著我們。」 「為什麼我們的軍隊進入森林時,沒有出現這種情況?」 「可能我們的人數太多?我不清楚,但看看太陽才剛剛越過天頂,而我們已經過了一整天的時間。」 「我覺得已經休息得差不多了。」父親說,「我感覺自己睡了很長一覺。可醒來時,你不在邊上。連一個腳印都沒有。你就那麼消失了。我不敢離開,害怕再一次失去你。只能一直在這兒等著,我等了很久很久。」 「可我只離開了幾分鐘而已。」我說道,「但我是在氣泡外面度過那幾分鐘的。」 「我不知道什麼氣泡,」父親道,「但至少我們能繼續前進了。」 於是我們就繼續上路了。 看太陽的樣子,我們抵達另一座湖時還只是下午,但我卻清楚我們已走了兩天的路。在上一次穿過森林的旅途中,我從這個湖的南側擦過來。而這一次,我們站在了這座湖的西岸。而對岸則清晰可辨。也有可能那並非對岸,因為我們看不到它兩側弧線的盡頭。也有可能是一個島嶼或半島。 父親睡覺時,我並沒有休息。但睡眠似乎也未能讓他多撐一會兒,眼下他走起路來已經踉蹌得像個醉鬼一樣了。而我則累得抬不起腿來,每走一步都要拼盡全力。最後我只能對父親說:「我不知道你是否還撐得住,我是不行了。我們就在這兒停下來休息吧。」 我們幾乎是一躺下就睡著了。 我在黑暗中醒來。第一次穿過森林時,我從未見過庫庫艾的黑夜。而前一晚和軍隊同行時,因為在考慮別的,我也沒有仔細觀察夜晚的情形。於是,我抬頭看天,「異議之月」和「自由之月」都已升起,每年的這個時候,這兩個月亮總是靠得比較近的。儘管睡意正濃,但我仍躺在那兒思緒萬千,直至我意識到「異議之月」應已越過「自由之月」向前了。但我幾乎看不到兩個月亮之間的位置發生改變。 難道庫庫艾發明了一種可以延緩日月運行的技術?不,如果他們能做到這種事,我們在穆勒就應該看到了。我所見的一切並不是真的,而是幻覺,或者說,一種特定區域才有的現象。他們並沒有改變大地或日月的運行,他們只是改變了我們。當我們與軍隊同行時,沒有發生類似的變化,而只在我們獨處時才出現。 「這次『異議之月』終於沒想著要壓『自由之月』一頭了。」父親說道,我這才意識到他也醒了。 「你也注意到了。」 「我討厭這地方,蘭尼克。」他歎了口氣,「雖然這是我們最後的救命稻草,可我卻開始覺得和哈金特一起戰鬥或許也不錯。」 「是嗎?等他們把你的頭砍下來,你就不會這麼想了。」 「這就是穆勒人的問題。」父親道,「我們從來不相信死亡是永恆的。我聽說過這麼個故事,一個男人想出個辦法去報復他的敵人。死亡來得太輕鬆了,他不想仇敵只是一死了之那麼簡單。所以,當那個復仇者向他的仇敵挑戰並取得了勝利,在仇敵躺倒在地,因為失血過多而昏迷時,他把那人的手砍了下來,再反過來縫了上去。那效果看上去很不錯,所以他把仇敵的另一隻手也這麼砍下來再縫了上去。然後是那個人的下半身。這樣那人一低頭就只能看見自己的屁股了。那真是一次完美的復仇。當那個仇敵從昏迷中醒來時,他發現自己下半輩子都只能看著大便從自己的屁眼裡冒出來。而且他永遠不知道被自己壓在身下的那個女人,到底是美若天仙,還是不堪入目。」 我大笑了起來。這是那種在穆勒的水上之都時,我們會在冬天時圍繞在火邊講的故事,而現在部隊裡的人們卻不再開這些玩笑。即便腦袋裡冒出什麼新笑料,他們也懶得講。 「我再也回不去了。是嗎,蘭尼克?」父親說道。而他的語氣讓我意識到,他並不想知道真相。 「我們一定能回去的。」我說道,「這只是時間問題,那些納庫麥人很快就會把自己壓垮。一個家族能佔據的土地是有限的。」 「不,沒有這種見鬼的限制。我能征服所見的一切。」 「沒我你就辦不成。」我說道,擺出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態,把他逗得哈哈大笑起來。小時候,我也聽過他這樣笑過。我還記得,有一次他因為我的傲慢而命令我回房間,氣憤不過的我向他發起挑戰時,他也這樣哈哈大笑來著。惱羞成怒的我拔出劍來,要求他像對待一個戰士那樣接受挑戰。最後他砍下我的右手,才讓我乖乖地接受了失敗。 「我真不該嘗試來著。」他說道。試什麼?我不由得納悶,而後他繼續道:「離了你,我就什麼都做不好了。可我還想試試。」 我什麼都沒說。一年前,他是不得不安排我離開的,而後發生的一切幾乎就由不得我了。一年前?對我而言,一切仿佛只是在昨天,又像是永久之前。在黑暗中,我只覺得自己從未去過任何地方,只一直待在這裡,就這麼仰望著星空。 父親也抬頭看著星空:「我們能碰到星星嗎?」 「只要手足夠長。」 「如果我們到了那些星星上,會發現什麼?」父親的語聲中透出隱隱的悲傷,仿佛剛剛才意識到,自己曾丟失了什麼東西,而且永遠也找不回來了,「如果我們穆勒一族真的獲得了足夠的鋼鐵,並造出了星艦,飛進了群星中,我們會發現什麼?三千年過去了,他們還會張開雙臂歡迎我們嗎?」 「交易館還在運作。他們還在把鋼鐵交易給我們,他們知道我們還在這裡。」 「如果他們想讓我們離開這顆星球,好些年前就可以帶我們離開了。不管祖先們犯下了什麼罪,在我誕生前,這顆星球的人就已償還了千百倍了。我曾舉旗反對共和國嗎?我對他們有任何威脅嗎?他們製造的武器,能讓一個人殺盡納庫麥的所有軍隊,而我只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劍士。就算我曾在一天裡贏了十七場劍術比賽,可那又能怎樣呢?不過當然了,如果掛上那十七塊勝利的勳章,他們一定會向我彎腰鞠躬的。」他露出慘淡的笑容。而後,那笑容變成了一聲輕歎。 「你切下他們的手臂時,他們的手臂可不會再長出來。」我說道,「我們至少還有這個長處。」 「我們是怪物。」 「我有點冷。」我說道,但天空中的雲仍懸在地平線附近一動不動,空氣中連一絲風也沒有。 「沒有風。」我說道,「他們把一切的速度都降下來了。看,父親,看對面那湖灣,看到那些長草如何倒伏了嗎?好像正被風吹著搖擺似的,只是速度非常慢,所以看上去像倒伏了似的。」 父親似乎並沒有注意到。 「父親,」我說道,「或許我們該繼續前進了。」 「去哪兒?」他回答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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