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奧森·斯科特·卡德 > 背叛之星 | 上頁 下頁 |
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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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6 舒瓦茲 他俯身看著我,我沒法把目光聚集在他臉上,但卻能意識到他是男人,但肯定不是丁特或那個賤人的幻影,更不是另一個我。 「你想死嗎?」他用一種很認真的口吻問我。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我還真想著是不是該就這麼死了算了,如果活下去就意味著要在這樣的沙漠中繼續煎熬,要再過一天我昨天過的那種日子的話,還真不如死了算了。但我立刻意識到,我面前這個人,不管他是誰,反正活得挺自在的。 他能在這沙漠中活下去。 「不想死。」我說道。 他什麼都沒說,就這麼看著我。 「水。」我說道。 他點點頭,我逼著自己撐起上半身,而他則向後退開。他要幫我嗎?我不知道。他只靜靜地蹲在岩石上,赤身裸體,什麼都沒帶,甚至連個水壺都沒有。這意味著附近就有水。那他還等什麼?很顯然我沒法付他錢,要不就是他覺得,我不是人,而是個怪物?我必須喝點水,不然我會死的。 「水!」我又說了一遍,這次他甚至沒有再點頭,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一塊滿是沙子的地面。我可以感到胸中心臟在怦怦跳動,幾乎不敢相信剛才它還停止了跳動。這男孩是從哪兒來的?是他救了我嗎? 他為什麼不弄點水來?難道想看著我死嗎?還是他把這當成什麼娛樂了嗎? 我把目光轉向他看著的那塊地面。地面開始移動了,它緩緩向兩側移開,板結的土壤碎裂開來,向下陷落,慢慢越變越深,直至形成一個洞穴。然後有什麼東西從洞穴中湧出,柔柔地漲起,噴湧出小小的波浪,直至越漲越高,變成一汪清澈見底的泉水。直到泉水滿在與地表齊平的地方,不再溢出,只靜靜地倒映著頭頂的藍天。 他看了看我。而我卻顧不上理他,只拼命直起身向那汪泉水撲去,全身上下的每一塊肌肉都在顫抖,疼痛。水很涼,幽深而甘甜,我把頭紮進水中狂飲不止,只偶爾抬頭吸進一兩口空氣。 最後,我終於喝飽了,筋疲力盡地抬起身,在泉水旁的沙地上躺倒。我太累了,累得不願再去思考為什麼沙子裡會湧出泉水,或者為什麼男孩知道這裡會有泉水;也不願去想為什麼那些水又開始慢慢滲入土地,就像出現時那樣悄無聲息地消失,只在地上留下一塊深黑色的濕漬。沒過多久,隨著水被高溫蒸發,連那塊濕漬也消失了。 男孩看著我的身體,然後問道:「你喜歡身體長成這樣嗎?這樣看起來很怪。」 我太累了,累得幾乎懶得去搭理他,只隨意答道:「鬼才想長成這樣呢。」然後我又陷入了沉睡。這一次我沒有再想著死,而是想著別的什麼,說不定我能守著這汪泉水,就此活下去,甚至獲救呢? 再醒來時,已經是晚上了,那時我幾乎忘記了男孩的事。但睜開眼睛時,我就看見他和他的一群朋友。 他們大概有十來個人,都是一模一樣黝黑的膚色,曬成淺白的頭髮。都像那個男孩一樣,赤身裸體,身無長物,沉默不語地圍著我坐成一個圓形。他們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既然他們和我都還活著,我也不介意被人這樣圍觀了。 我本該說點什麼,請他們幫我找個住所,給我點吃的什麼的。但我的注意力卻完全轉到了自己身上——我發現身體已完全變了,軀體已變得完全正常。我真是活見鬼了。 不,應該說我撞大運了。 下身額外長出的三條腿已經消失不見,不會在我站立時從另一邊拖在地上,讓我無法保持平衡。背上的三條胳膊似乎也消失了,至少那種因為睡覺時被壓在身下造成的疼痛和麻木感沒了。我臉上額外長出的鼻子也消失了,那種空氣從額外長出的鼻孔裡鑽進來的怪異感覺也消失不見了。 我只能感覺到兩隻手臂、兩條腿,我的性別也已恢復成男性,不再有搖晃的雙乳了。 我舉起左手,摸了摸胸部,只摸到堅硬凸起的肌肉。我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的臂膀堅實而有力。 這是真的嗎?我不是在做夢吧?我不是被丟進販奴船上的囚房裡過了幾個月嗎?那也是幻覺嗎?如果是的話,我又是怎麼到這兒來的?我回想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只是不敢相信自己已恢復正常了。 然後我才記起男孩和那汪從沙漠中湧出又消失的泉水。那這也是夢了。人死時就會看到各種不可思議的事情,看見水,看見一個完好正常的自己。這都不過是一個將死之人的幻覺。只是時間延長了,讓我還能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回味曾渴求的一切。 但我的心臟還在怦怦跳動,如此堅實有力,甚至清晰可聞。我可以感到這軀體內蓬勃的生命力,甚至比我離開穆勒時還要生機勃勃。如果這是死亡的話,那就讓這一刻持續得更久一點吧。 我問他們:「是你們割的嗎?」 他們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才有一個人反問道:「割?」 「割下來。」我說,「把我變成這樣,變成正常人一樣。」 「赫姆特說你想變正常。」 「它們還會再長出來的。」 跟我說話的那個人看起來有點疑惑:「我不覺得,我們解決了這個問題。」 解決了這個問題。一百多個世紀的穆勒人都想解決這個問題,卻一直未能成功。這些舒瓦茲人因為遠離文明太久,所以無知而狂妄嗎? 但我又隱隱覺得不對。不管他們做了什麼,都不應該變成這樣才對。如果從一個完生體身上割下器官,那器官無論如何都會再長回去。完生體身上割下來的器官或肢體都會再長回去,甚至還會多長點別的什麼東西,直到他們因為瘋狂或基因崩潰而死。可這些舒瓦茲人割掉了我多餘的手臂、乳房和別的多餘器官,卻沒有留下任何傷疤,仿佛一開始就沒有這些額外的器官一樣。 我的身體已完全正常。那男孩低下頭盯著地面,地面很快就再冒出水來。我把水喝掉,並開始思考這樣的問題,他們的這種狂妄是不是自信?有沒有可能我所見的一切都是真的?這些舒瓦茲人確實擁有著珍貴到令人不敢相信的能力? 「你們是怎麼辦到的?」我問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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