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奧森·斯科特·卡德 > 背叛之星 | 上頁 下頁
一七


  那天晚上,她在門前點起火把,並告訴我會有客人前來。我後來才知道,火把意味著主人願意接待客人,它就像一個發送給所有人的邀請一樣,在黑夜中閃耀,哪怕在遠處也清晰可辨。而且,它也是麻寶麻瓦權力的象徵,或者說是人們對她的愛與尊敬的象徵。只要她在門外亮起火把,不到一小時,房間裡就塞滿了人,以至於她不得不熄滅門外的火把。

  客人大多是男人,這並不奇怪。因為女人很少在夜間出行,她們必須在家照顧孩子,小孩的平衡能力還不好,無法在夜間穿梭在枝杈間。人們交談的聲音都很低,但只要認真聆聽,還是能聽懂不少。不幸的是,納庫麥的習慣是客人必須和身為主賓的我談上不少時間,才能和別人交談。對一個外來者,這習俗固然溫馨,但我更希望他們別找我麻煩。在穆勒,一個外來者除非主動參與,否則完全可以不加入任何談話。當然,納庫麥的習俗也起到了保密的作用。那一晚我就忙著應付各種對話,完全無力探聽別人交談中透露的信息。

  我只能略微弄清楚,麻寶麻瓦的客人都受過良好的教育,甚至大多是某個學科的科學家。從交談和爭論的方式來看,他們似乎完全不考慮自己鑽研的科學有什麼實用之處,和穆勒的科學家們截然相反。穆勒的科學家們研究科技時都以實用為前提,而對納庫麥的科學家而言,似乎研究本身就是目的。

  「晚上好,女士。」一個矮小而聲音輕柔的人對我說,「我是『教師』,願意為你效勞。」

  又是一次毫無意義卻不得不進行的對話,但我還是沒忍住好奇心,詢問道:「為什麼你能叫自己『教師』?房間裡還有另外三個人也自稱『教師』,帶我一路到這裡來的那個人也是『教師』,你們怎麼能知道誰是誰呢?」

  他笑了起來,那種居高臨下的得意笑聲早已多次令我不快,但很快我就意識到他們一族都是如此。

  「但我就是我啊,他們並不是。」他回答道。

  「可當你們說起對方時呢?」

  「這樣說吧,」他耐心地解釋道,「我希望當人們跟你談起我時,稱我為『教群星起舞的教師』,這是我教授的內容。而早上帶你一路來到這裡的,他是『真知教師』,因為那是他的主要成就。」

  「真知?」

  「你理解不了。」他說道,「需要非常高的科學素養。如果有人說起我們,他會指出我們最大的成就,然後所有人都會知道他在說哪個人。」

  「如果你們談論的那個人沒什麼值得一提的重大成就呢?」

  他又笑了起來:「誰會想談論這麼一個無名小卒?」

  「可當你們說起女人時,她們都有名字。」

  「是啊,狗和小孩子也有名字。」他說道,語氣輕鬆自然,讓我相信他並不是有意挑釁,「沒人指望女人能有什麼偉大成就。她們忙於生育,忙於撫養子女。如果以她們在這方面的成就來稱呼她們,不是反而失禮了嗎?你能想像我們叫某人『大屁股的絨毯舞者』,或者叫誰『每次燒湯都燒焦』嗎?」他被自己的笑話逗弄得哈哈大笑起來,邊上的幾個人也笑了。他們隱約聽到了我們的討論,便加入進來,還想出別的幾個來稱呼女人的名號。我覺得他們的樣子很可笑,但既然偽裝成了女人,我卻必須做出受到侮辱的樣子。說實話,當其中一人建議將我稱呼為「乳房上有斑點的大使」時,我真的感覺有點受到侮辱了。

  「你怎麼知道我胸上有斑點?」我厲聲問道。發現自己竟然這麼擅長拉高音調讓語聲尖厲,這讓我多少有點惱火。因為我只是下意識地模仿起「那個賤人」說話的樣子,豎起一邊眉毛,擠出一副尖銳嗓音。在我還小的時候,我就擅長這麼做來取悅父親,或者恫嚇下屬的部隊來著。

  「我不知道。」一個叫「觀星者」的男人回答道,房間裡還有其他兩個人也叫這個名字,「但我不介意親自觀察一下。」

  這一擊可有點出乎我的預料。如果是在路上碰到有人想強姦我,我可以幹掉他們。可在這裡,對一個這麼禮貌相待、溫言款款甚至毫無冒犯之意的男人,我該怎麼拒絕?一個女人碰到這種情況該怎麼應對?作為國王的兒子,很少有女人拒絕我。而作為薩拉娜的愛人,我甚至不用主動去問,就會得到她的溫柔撫慰。

  幸好,我根本沒有回答的機會。

  「來自伯德的女士並不是來看看你的袍子下面有什麼的。」麻寶麻瓦說道,「更何況我們大多數人都知道那下面根本沒什麼可看的。」笑聲更響了,那個被諷刺的男人竟笑得最大聲,但他們都從我身邊邁步走開了。我終於得以一人獨處,並觀察周圍的其他人。

  到處都是關於科學和朝政傳言的討論,其中討論科學的尤其多。這情形讓我覺得分外有趣。我發現一個男人將麻寶麻瓦帶至一旁,兩個人沒有交談。另一次,我則聽到男人說:「中午。」而後她點頭認同。儘管觀察到的信息少得可憐,我仍覺得他們是在做出某些安排。安排什麼?我預想到幾種可能。她可能是個妓女,儘管我對此持懷疑態度,一方面因為她不夠漂亮,另一方面則是在場的男人們明顯對她保持尊敬,從未在交談中撇開她,或忽視她做出論斷。或者,她真是國王的寵妃,正借機出售自己對國王的影響力。但我仍有些懷疑,因為讓一名使者和有這種權力的女人住在一起,顯然並不合適。

  第三個可能,是她參與了某個陰謀,或加入了某種密黨。這個可能還比較符合邏輯,也讓我開始考慮是否可從中獲利。

  但一晚的時間顯然並不夠,至少,我已經累了。儘管此前被納庫麥士兵毒打的傷早已痊癒,爬到麻寶麻瓦高高在上的家而導致的肌肉酸痛也已消退,但我仍覺得精神疲憊不堪,需要好好睡一覺。我一定打了個小盹,再睜開眼睛時,最後一個客人都已離去。

  「噢,」我猛然驚醒,「我睡了很久嗎?」

  「只睡了一小會兒。」麻寶麻瓦說道,「但他們明白已經很晚了,所以離開了。現在你可以睡了。」

  她走至角落,將一隻手浸入木桶,捧水出來喝。

  我也想喝點水。但一想到水,我猛然一震。在監獄時,沒人會在我排泄時注意我。旅行途中,「教師」也會特意讓我在馬車的另一側自行解決問題,並嚴禁任何人偷窺。而現在,房間裡的另一個住客也是女人,再擺出一番作態就有點奇怪了。

  「是否有一個房間,專用於……」用於什麼呢?我想著,有什麼關於那種事的女性點的說法嗎?「我是說,其他三個房間是幹什麼用的?」

  她轉向我,微微笑了起來,但眼中卻有著微笑之外的某種含義,「你有什麼特別想知道的嗎?如果有的話,我會向你解釋。」

  沒生效。比這更糟的是,我看著麻寶麻瓦毫不在意地脫下長袍,赤身裸體地穿過房間走向我。

  「你不睡嗎?」她問道。

  「要睡的。」我回答道,沒有試圖去掩飾自己的局促不安。她的軀體並不特別引人注目,但卻是我第一次看見身材這麼高大的女人赤裸著的樣子。再加上我已禁欲許久,她深黑色的光滑皮膚顯得格外誘人,讓我克制不住地硬了起來。這讓我更得想個辦法拒絕脫下長袍了。我可是以女人身份進入這個國度的,身上的這一襲長袍是我最後的偽裝。

  「那你為什麼還不脫衣服呢?」她疑惑地問道。

  「因為在我們國家,睡覺時並不脫衣服。」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