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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只要!如果!這些不是盟約裡應該有的話。請你直截了當回答我,死者的代言人。」「人類」直起身,走到蹲著的安德面前,從上向下看著他。「你保證把你們知道的一切都教給我們嗎?」

  「我們保證。」

  「你也保證讓蟲族女王復活,讓她幫助我們?」

  「我會復活蟲族女王,你們也應當與她約定盟約。人類的法律約束不了她。」

  「你保證復活蟲族女王,不管她會不會幫助我們?」

  「我保證。」

  「你保證你們走進森林時會遵守我們的法律,你也同意劃分給我們的草原也按照我們的法律辦?」

  「是的。」

  「為了保護我們,你們會同所有星星上的人類戰鬥,讓我們也有機會飛到星星上去。」

  「我們已經處於戰爭狀態了。」

  「人類」鬆弛下來,退後兒步,蹲在他剛才的忙置,伸出一根指頭在地上畫著。

  「現在,說說你們對我們的要求。」「人類」說,「在你們的城市中我們會遵守你們的法律,在劃給你們的草原上也是一樣。」

  「是的。」安德說。

  「你們不想讓我們出去跟其他部落打仗。」「人類」說。

  「是這樣。」

  「就是這些嗎?」

  「還有件事。」安德說。

  「你這些要求已經是幾乎不可能實現的了。」「人類」說,「竟然還有要求。」

  「第三種生命,」安德說,「是怎麼回事?你們殺死一個豬仔,他就長成了一棵樹。是這樣嗎?」

  「第一種生命是在母親樹裡面的時候,我們看不見光,只能閉著眼睛吃母親的身體和樹液。第二種生命時,我們生活在半明半暗的森林中,能跑能走能爬,能看能唱能說,能運用我們的雙手。第三種生命時我們伸向太陽,汲取陽光,一片光明,除了在風中,我們一動不動,只能思考。這段時間裡,哪位兄弟敲你的樹幹,你就可以對他說話。這就是第三種生命。」

  「我們人類沒有第三種生命。」

  「人類」瞪著他,大惑不解。

  「如果我們死了,哪怕你們把我們種起來,也不會長出什麼東西。沒有樹。我們從來不汲取陽光。我們死的時候,就是死了,一切都結束了。」

  「人類」望著歐安達。「但你給我們的另一本書上老在說死後怎麼怎麼樣,怎麼復活。」

  「但不會成為一棵樹。」安德說,「不會成為你能看到能摸到能對話的任何東西。也不能回答你的問題。」

  「我不信。」「人類」說,「如果你說的是真的,為什麼皮波和利波要我們把他們種起來?」

  娜溫妮阿在安德身旁跪下,抓住他——不,靠著他,希望聽得更清楚些。

  「他們是怎麼請求你們把他們種起來的?」安德問。

  「他們給了我們最好的東西,得到了我們最大的敬意。人類加上跟他們接觸的豬仔,比如皮波和曼達楚阿,利波和吃樹葉者。曼達楚阿和吃樹葉者都以為他們能贏得第三種生命,可每一次,皮波和利波都不給他們。他們堅持要把這份禮物留給自己:如果人類根本沒有第三種生命的話,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傳來娜溫妮阿的聲音,激動得嘶啞了。「如果他們要把第三種生命給曼達楚阿或吃樹葉者,他們該怎麼做?」

  「這還用說,把他們種起來呀。」「人類」說,「和今天一樣。」

  「和今天什麼一樣?」安德說。

  「就是你和我呀。」「人類」說,「『人類』和死者的代言人。如果我們達成了協定,妻子們和其他人類成員都同意了,那今天就是個大日子,一個偉大的日子。然後,或是你把第三種生命給我,或是我把第三種生命給你。」

  「用我自己的手?」

  「當然。」「人類」說,「如果你不給我這份榮譽,我就必須給你。」

  安德想起了兩個多星期以前第一次看到的圖像,皮波被肢解,被掏空五臟六腑,身體四肢被攤開。種起來了。

  「人類,」安德說,「一個人能犯的最大罪行就是謀殺。最殘忍的謀殺方式就是把人活活折磨死。」

  「人類」又一次蹲坐著一言不發,盡力捉摸安德的意思。

  「代言人,」他最後說,「我一直在想,如果人類沒有第三種生命,把他們種起來就是殺了他們,永遠殺死了。在我們看來,皮波和利波對不起曼達楚阿和吃樹葉者,讓他們到死都享受不到他們的成就所應得的榮譽。在我們看來,你們的人從圍欄裡跑出來,把皮波和利波從地裡拔起來抬走,讓他們生不了根,你們才是謀殺。但現在我用另一種眼光看,皮波和利波不願讓曼達楚阿和吃樹葉者進入第三種生命,因為對他們來說那樣做等於謀殺。他們寧肯自己死,也不願親手殺死我們中的任何一個。」

  「是的。」娜溫妮阿晚。

  「但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們人類看到他們躺在山坡上,為什麼不沖進森林把我們全殺光?為什麼不放把大火,把所有父親樹和最偉大的母親樹全燒光?」

  吃樹葉者在林邊痛哭起來,這是傷心欲絕的哭沛,是無法忍受的痛苦造成的哭泣。

  「如果你們砍了我們一棵樹,」「人類」說,「哪怕只殺害一棵樹,我們就一定會在夜裡沖過去,殺死你們,把你們全殺光。就算你們當中有人逃出來,我們的信使也會把這件事告訴每一個部落,你們休想活著離開這個世界。但我們殺害了皮波和利波,為什麼你們不消滅我們?」

  曼達楚阿突然間從「人類」背後鑽了出來,喘息著,一頭栽倒在地,兩手伸向安德。

  「就是這雙手,我用這雙手殺了他。」他大哭起來,「我想給他光榮,但我永遠殺死了他的樹!」

  「不。」安德說。他握住曼達楚阿的手,「你們都以為自己在救對方的命。他傷害了你,你也傷害——殺死了他。但你們都相信你們做的事是對的。現在,知道這些就夠了。你們知道了真相,我們也一樣。我們知道你們的本意不是謀殺,你們也知道當你們用刀子割開一個人時,他就真的死了。人類,這就是我們盟約中的最後一條,永遠不能讓一個人進入第三種生命,因為我們不知道怎麼處理第三種生命。」

  「我把這件事告訴妻子們時,」「人類」說,「你將會聽到真正的慟哭,聲音就像雷霆擊斷樹幹。」

  他轉過身,站在大嗓門身邊,對她說了幾句。然後轉向安德,「你們走吧。」他說。

  「可我們還沒有議定盟約呢。」安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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