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奧森·斯科特·卡德 > 死者代言人 | 上頁 下頁
九〇


  米羅的手緊緊攥成拳頭,腿折彎在身體下,脊樑和脖頸向後彎曲。他還在一口口短促、艱難地呼吸著,但他的臉卻皺成一團,皺得越來越緊。

  「在他死之前,」吃樹葉者道,「我們必須讓他生根。」

  「去找歐安達。」「人類」說,他轉身對曼達楚阿道:「快去!去找她,告訴她米羅快死了。告訴她大門封死了,米羅到了我們這一邊,他快死了。」

  曼達楚阿拔腿便跑。

  秘書打開房門,安德還不敢放心,直等看到娜溫妮阿才真正松了一口氣。讓埃拉去找她時,他肯定她會來。但等待的時間一分鐘一分鐘過去,他心裡漸漸沒底了,他真的瞭解她嗎?不過現在,他清楚了,她確實是他所想像的那個女人。他注意到她解開的頭髮,被風吹得略有些散亂。自從來到盧西塔尼亞,安德第一次見到那個年輕姑娘的影子,正是那個姑娘的痛苦把他召喚到這裡。多久以前?不到兩個星期,二十多年以前。

  她很緊張,憂心忡忡。安德理解她的心情——自己的過錯被揭露後這麼短的時間便來到主教大人的辦公室。如果埃托把米羅的處境告訴了她,那她的緊張情緒肯定更重了。不過這些緊張都是一時的。安德從她臉上看得出來,還有她輕鬆自如的動作、沉著的目光。這是卸下長期欺騙的負擔的結果,安德所希望的正是這個結果,他始終相信最後一定會是這樣。我來這裡不是為了傷害你,娜溫妮阿,看到我的話給你帶來的更多是好處,而不是羞恥,我真是太高興了。

  娜溫妮阿站了一會兒。看著主教。不是挑戰的目光,而是帶著尊嚴的客氣的目光。他也用同樣的態度接待她,輕聲請她就座。堂·克裡斯托欠身讓座,但她笑著搖搖頭,在牆邊另一張凳子上坐下,緊挨著安德。埃拉也進來了。站到母親和安德身後,像站在父母身後的女兒,安德心想。他立即將這個念頭逐出腦海。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看,」波斯基娜道,「你要開的這個會肯定非常有意思。」

  「我想議會已經決定了。」堂娜·克裡斯蒂道。

  「星際議會,」佩雷格裡諾主教開口道,「指控你兒子犯下了——」

  「我知道指控他的罪名是什麼。」娜溫妮阿說,「剛剛知道,是埃拉告訴我的。不過我一點兒也不吃驚,我的女兒埃拉也一直暗中違背我這個導師給她作出的規定。他們倆都更加忠於自己的良心。而不是忠於別人給他們設置的規章制度。如果你們的目的是維持既定秩序的話,這當然是一種缺點;但如果你們的目的是學習新知識、適應新環境,那麼,這就是一種美德。」

  「我們聚在一起並不是為了審判你兒子。」崔·克裡斯托道。

  「我請大家來,」安德說,「是因為我們必須作出一項決定:是否繼續執行星際議會給我們下達的命令。」

  「我們沒有多少選擇的餘地。」佩雷格裡諾主教道。

  「我們有很多選擇。」安德說,「也有很多理由必須加以選擇。你們至少已經作了一個選擇:在你們的資料即將被剝奪時,你們決定暗中保存它們,把它們託付給我,一個陌生人。我不會辜負這種信任,無論什麼時候,只要你們提出要求,我都會立即歸還這些資料,不讀,不改動。」

  「謝謝你。」堂娜·克裡斯蒂說,「可是當時我們還不知道對我們的指控會發展到多麼嚴重的地步。」

  「他們要把我們全部撤離。」堂·克裡斯托說。

  「所有東西都控制在他們手裡。」佩雷格裡諾主教說。

  「情況我已經告訴他了。」波斯基娜道。

  「他們並沒有控制一切,」安德說,「他們只能通過安賽波實現對你們的控制。」

  「但我們不能切斷安賽波呀。」佩雷格裡諾主教道,「這是我們與梵蒂岡聯繫的惟一途徑。」

  「我不是建議你們切斷安賽波,只是告訴你們我能做到什麼。我希望像你們信任我一樣信任你們,因為我下面要告訴你們的事,一旦被洩露出去,會給我,以及我所愛、所依賴的另一個人帶來無法估量的損失。」

  他依次看著大家,每個人都鄭重點頭,表示同意。

  「我有一個朋友,完全控制著聯繫所有人類世界的安賽波網絡,這種控制沒有被任何人察覺。她的能力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我問她時,她告訴我,她可以讓所有異鄉世界以為我們盧西塔尼亞脫離了安賽波網絡。實際上,我們仍然能夠向其他世界傳遞加密信息,比如傳往梵帝岡。只要我們願意。我們可以讀取遠程記錄,截取遠程通訊。一句話,我們什麼都能看見,而他們則是什麼都看不見的瞎子。」

  「切斷與安賽波的聯繫,哪怕假裝切斷,都是叛亂行為,會導致戰爭的。」波斯基娜道,聲音嘶啞,喘不過氣來。但安德能看出,她對這個主意很感興趣,只不過竭盡全力抗拒著它的誘惑,「不過我得說,如果我們真的發了瘋,決定投入戰爭,代言人提供給我們的顯然是一個巨大優勢。無論什麼有利條件我們都需要——如果我們瘋得打起仗來的話。」

  「叛亂不能給我們帶來絲毫好處。」主教說,「卻會讓我們喪失一切。把米羅和歐安達送到另一個世界去接受審判,我很難過,特別是他們還那麼年輕。但法庭無疑會考慮到這一點,寬大為懷。只要遵守議會的命令,我們就能使這個殖民地的人民免於更大的災禍。」

  「把他們全部撤離這裡,你認為這個災禍還不夠大嗎?」安德問。

  「是的,是的。這是一場大難。但我們這裡畢竟違背了法律,理當接受懲罰。」

  「但如果法律是建立在誤解的基礎上,而懲罰之重,又遠遠超出了過錯應得的待遇。那我們該當如何?」

  「這方面我們無法判斷。」主教說。

  「只有我們才有能力判斷,我們也必須加以判斷。如果我們遵守議會的命令,我們便是在說,法律沒問題,懲罰是公正的。這也許正是這次會議結束時你們會得出的結論,但在得出結論之前,有些事大家必須知道。這些事中,一部分我可以告訴你們,另一部分只有埃拉和娜溫妮阿可以告訴你們。在掌握這些情況之前,請你們不要倉促地作出結論」

  「我總是希望盡可能多地掌握情況。」主教說,「當然,作最後決定的是波斯基娜,不是我——」

  「決定權掌握在你們所有人手中,政府領導人、宗教領袖、知識精英。你們中只要有一個反對叛亂,叛亂便不可能。沒有教會的支持,波斯基娜不可能喚起民眾,沒有政府的支持,教會便沒有力量。」

  「可我們沒有力量。」堂·克裡斯托說,「修會只能提供意見。」

  「盧西塔尼亞每個人都會信服你們的智慧和公正。」

  「你忘了第四種力量,」佩雷格裡諾主教道,「你自己。」

  「我在這裡是個異鄉人。」

  「一個最偉大的異鄉人。」主教道,「你來了才四天,卻抓住了這裡人民的心——我最擔心的就是這個,事先我也預言過。現在你又建議我們冒著喪失一切的危險發動叛亂,你果然像魔王撒旦一樣可怕。但是,你沒有打算趁那艘飛船帶著我們的兩個年輕人飛向特隆海姆的時候一道離開,你留下來了,跟我們在一起,聽從我們安排。」

  「我聽從你們安排,」安德說,「是因為我不想繼續當個異鄉人。我想成為這裡的公民,成為你的學生,你的教區居民。」

  「以死者代言人的身份?」主教問道。

  「以安德魯·維京的身份。我還有些別的技能,也許能派上用場,特別是如果你們發動叛亂的話。另外,我在這裡還有一些其他工作,如果人類撒離盧麗塔尼亞,這些工作都無法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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