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奧森·斯科特·卡德 > 死者代言人 | 上頁 下頁
八一


  「說得你幾乎愛上那個老混蛋了,是不是?」米羅冷冷地說。

  長長的停頓,然後突然響起代言人的聲音,比剛才的聲音響亮得多。這個聲音讓聽眾吃了一驚,抓住了他們。

  「為什麼他後來那麼恨她?打她?厭惡他們的孩子?而這個意志堅強的聰明女人會忍受他的虐待?她隨時可以中止這段婚姻。教會也許不同意離婚,但離婚是存在的,她不會是米拉格雷第一個和丈夫離婚的人。她完全可以帶著她飽受折磨的孩子們離開他。但是她沒有。市長和主教都主動建議她離開他,她卻告訴他們滾到地獄去。」

  許多聽眾笑起來,他們可以想像出不好打交道的娜溫妮阿足怎麼讓主教大人和市長碰這麼一個大釘子的。儘管他們不喜歡娜溫妮阿,可要說公然藐視權威當局,米拉格雷卻只有她一個人能做到。

  主教想起了十年前發生在他辦公室的那一幕,她的原話和代言人引用的略有出入,但效果相差不大。可當時在辦公室的只有他們兩人,這件事他沒有對任何人提過。這個代言人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會對他不可能知道的事都瞭解得這麼清楚?

  笑聲停止後,代言人繼續道:「在這一段雙方痛恨的婚姻中,有一條堅固的紐帶,將這兩個人緊緊捆在一起。這條紐帶就是馬考恩的病。」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聽眾們豎起耳朵聽著他的話。

  「他還沒有出世,這種疾病便決定了他的一生。父母雙方的基因結合在一起,產生了病變。從青春期開始,馬考恩的腺體就開始發生無可挽回的改變,細胞變成了脂肪性組織。這個過程由納維歐大夫來解釋比我更稱職。從童年時代起,馬考恩就知道自己有這種病;他的父母在死于德斯科拉達瘟疫前知道了這種病;加斯托和西達在替盧西塔尼亞全體居民作基因檢查時也知道了。但知道的人都死了。活著的人當中,只有那個接管外星生物學家檔案的人知道。娜溫妮阿。」

  納維歐醫生大惑不解。如果她婚前就知道他患有這種不育症,為什麼還會嫁給他?她應該知道他無法和其他人一樣成為父親的呀。這時,他明白了早就應該明白的一件事:馬考恩和其他患者並沒有什麼不同,患這種疾病的人沒有例外可言。納維歐的臉因為緊張漲得通紅:代言人即將出口的話是說不得的。

  「娜溫妮阿知道馬考恩患的是絕症。」代言人說,「她同樣知道,在嫁給他之前就知道,馬考恩完全、絕對沒有生育能力。」

  聽眾過了好一會才明白代言人話裡的含意。

  埃拉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好像都融化了一樣。她不用掉頭去看也能感覺到,米羅全身僵硬,臉色像死人一樣蒼白。

  代言人全然不傾人群中越來越響的嘈雜聲,「我看過基因掃描圖。馬科斯·希貝拉從來沒有成為任何一個孩子的父親。他的妻子生過孩子,但那些孩子不是他的。這些,他全都明白,而她也知道他明白。這是這兩個人結婚時作的一筆交易。」

  人群的交頭接耳變成抱怨,進而變成爭吵。

  全場大亂中,金跳了起來,沖著代言人銳聲嘶叫:「我母親沒幹過那種事!膽敢說我母親通姦,我殺了你!」

  最後一句話出口時,廣場裡已是一片沉寂,只聽見他的喊聲在四下裡回蕩。

  代言人沒有回答,視線也沒有離開金被怒火燒紅的臉。最後,金才意識到,是自己,而不是代言人,說出了那個可怕的詞。這個詞在他自己耳朵裡震響,他的聲音哽住了。他望著坐在他身旁地下的母親。

  娜溫妮阿的姿勢不像方才那麼挺直僵硬,她的腰背有點彎曲。兩眼盯著自己膝頭不住顫抖的雙手。

  「告訴他們,母親。」金說,出乎他的意料,他的聲音更像懇求。

  她沒有回答。一個字都沒有說,也不看他。如果她不告訴他這些指控是無恥的謊言,那麼,他就會把她顫抖的雙手看作坦白,他就會認為她感到羞愧了,仿佛代言人說的是事實,哪怕金詢問上帝,上帝也會作出同樣的吲答。他記得神父是怎麼對他說的:上帝鄙視通姦者,因為他們膽敢褻瀆上帝賜予人類的創造生命的力量,這種人一無足取,與阿米巴變形蟲差不多。金只覺得嘴裡一陣苦澀。代言人的話是真的。

  「母親,」他大聲說,「你是通姦者嗎?」

  在場的人不約而同地抽了一口氣。奧爾拉多跳起身來,拳頭握得緊緊的。

  娜溫妮阿這時才作出了反應,她伸出手,仿佛要托住奧爾拉多,不讓他打自己的兄長。可金幾乎沒怎麼注意他跳起來捍衛母親,他只注意到一點:米羅沒有動。和他一樣,米羅也知道這是事實。

  金深深吸了口氣,四下看看,一片茫然,一時不知該做什麼。接著,他擠出人群。沒有人對他說一句話,但人人都望著他。如果娜溫妮阿否認對她的指控,他們會相信她,會一擁而上,把這個將如此大罪強栽在聖人女兒頭上的代言人痛打一頓。可她沒有否認,她的親生兒子用那種話指責她,可她僅僅聽著,什麼都沒說。這是真的。

  人群簡直人了迷。他們中沒幾個人真正關心這一家,他們現在最想知道的是:誰是娜溫妮阿孩子真正的父親。

  代言人平靜地講述自己剛才被打斷的故事。「從父母死後到她自已的孩子出生,娜溫妮阿只愛過兩個人。皮波相當於她的教父,他成了娜溫妮阿生活的基石。短短幾年時間裡,她體驗到了家庭的幸福。可是他死了,娜溫妮阿相信,是自己的過錯導致了他的死亡。」

  坐在娜溫妮阿一家人附近的人看見科尤拉跪在埃拉而前,問道:「金為什麼這麼生氣?」

  埃拉輕聲回答:「因為爸爸不是咱們真正的爸爸。」

  「哦,」科尤拉道,「那,代言人才是咱們真正的爸爸?」她充滿希望地問道。埃拉沖著她噓了一聲。

  「皮波死的那天晚上,」代言人道,「娜溫妮阿向他展示了自己的發現,這個發現與德斯科拉達有關,涉及到這種瘟疫與盧西塔尼亞動植物的關係。皮波在她的成果中有了進一步發現。他立即沖向豬仔們的森林。也許他把自己的發現告訴了他們,也許他們猜到了。娜溫妮阿譴責自己的原因是:她使他發現了一個秘密,一個豬仔們不惜殺人也要隱藏的秘密。

  「挽回她親手造成的損失已經為時太晚,但她可以使這種事不至於再一次發生。所以,她鎖死了所有有關德斯科拉達的文檔,包括當天給皮波看的資料。她知道誰會對這些資料產生興趣。利波,新任外星人類學家。如果說皮波是她的父親,利波就是她的兄長,而且不僅是兄長。忍受皮波的死已經夠難的了,利波如果再有什麼三長兩短,她將更加無法承受。利波向她索取這些資料,他要看。她告訴他,她永遠不會讓他看到。

  「兩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如果他娶了她,她加在文檔上的保密程序對他就沒用了。可是他們卻愛得那麼深,他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需要對方。但娜溫妮阿不可能嫁給他,因為他永遠不能作出保證,不看那些文檔,即使他作出保證,也是一個無法兌現的承諾。他最終一定會看到他父親所看到的東西,而且會因此而死。

  「拒絕嫁給他,可她又離不開他。所以她沒有離開他。她與馬考恩作了一個交易,她會成為他法律上的妻子,但她真正的丈夫、她所有孩子的真正的父親,是利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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