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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第十四章 叛徒

  吃樹葉者:「人類」說你們的兄弟死了以後,你們把他們埋在土裡,再用這些土造房子。(笑)

  米羅:不,我們從不挖掘埋葬死者的地方。

  吃樹葉者(極度不安,一動不動):那,你們的死者豈不是根本幫不上你們的忙嗎?

  ——歐安達,《對話記錄》103:O:1969:4:13:111

  安德本以為自己走出大門時會遇上麻煩,但歐安達把手掌按在門邊的盒子上,米羅一把便推開大門,三個人就這麼走出去了。什麼事都沒有。原因可能和埃拉說的一樣:沒人想走出圍欄,所以不需要嚴密的警衛措施。也許是因為當地人在米拉格雷待得心滿意足,不想到其他地方去;也許他們害怕豬仔;又或許是因為他們憎恨這種監禁狀態,寧肯假裝圍欄不存在。到底是什麼原因,安德這時還猜不出來。

  歐安達和米羅提心吊膽,十分緊張。當然,這是可以理解的,他們違背了星際議會的法律,擅自把他帶出圍欄。但安德懷疑其中還另有原因。米羅的緊張中夾雜著幾分急切,給人一種緊迫之感。他也許確實害怕,但他還是一心想看看這樣做的後果。歐安達的態度保守得多。她的冷淡不僅出自恐懼,還有敵意。她不信任他。

  所以,當她走到離大門最近的那棵樹旁,等著米羅和安德跟上來時,安德一點也不奇怪。他能看出米羅一時有點氣惱,但馬上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他臉上的表情鎮定如常,恐怕沒人能比他做得更好了。安德不禁拿米羅和自己在戰鬥學校裡認識的孩子相比,把他當戰友掂量著,結論是米羅如果進了戰鬥學校,肯定成績優異。歐安達也一樣,但她取得好成績的原因跟米羅不同。她認為自己應當對即將發生的事負起責任來,哪怕安德是個成年人,年齡比她大得多。她對他一點也不俯首帖耳。不管她害怕的是什麼,都不會是當局的懲罰。

  「就在這兒?」米羅問道,語氣中不帶什麼情緒。

  「或者在這兒,或者別去。」歐安達回答。

  安德盤腿坐在樹下。「這就是魯特的樹,對吧?」

  他們的態度很平靜。但回答前的短暫停頓已經把答案告訴了安德。他讓他們吃了一驚:他居然知道過去的事。他們肯定認為這些事只與他們相關。也許我在這裡是個異鄉人。安德心裡說,但我對這裡的事不是一無所知。

  「是的。」歐安達道。「他們似乎從他這棵圖騰樹上得到的,嗯,指令最多。這都是最近的事,最近七八年吧。他們從來不讓我們看見他們與圖騰樹說話時的儀式,這些儀式中好像包括拿磨光的粗棍子敲擊樹身。晚上有時候能聽見。」

  「木棍,用從樹上掉下來的木頭做的?」

  「我們估計是這樣。有什麼關係嗎?」

  「他們不是沒有伐木的石制和金屬工具嗎?是不是這樣?另外,如果他們崇拜樹木,可能就不會砍伐樹木。」

  「我們認為他們崇拜的不是樹。崇拜的是圖騰,代表死去的先人。他們,唔,在死者身上種樹。」

  歐安達想打住,既不想跟他說話,也不想盤問他。但安德不想給她留下這種印象,即這次探險會得聽她或者米羅的。安德打算親自與豬仔對話。從前代言時他從來不會讓別人替他安排日程,現在也不會這麼做。還有,他還掌握著他們所不知道的信息:埃拉告訴他的情況。

  「還有呢?」安德問道,「其他時候他們也種樹嗎?」

  兩人對視一眼,「我們沒見過。」米羅道。

  安德的問題不僅僅出於好奇,他心裡想的是埃拉所說的這裡生物奇特的繁殖特點。

  「這些樹都是自己長出來的嗎?樹種從森林裡散佈出來?」

  歐安達搖搖頭,「除了在死者身上種樹之外,我們從來沒發現其他任何栽種形式。我們見過的樹都是老樹,除了這裡的三棵。」

  「如果不趕快的話,馬上就會有第四棵了。」米羅道。

  啊。原來這才是他們緊張的根源。米羅之所以急不可耐,是為了不讓另一個豬仔身上長出一棵樹來。可歐安達擔心的卻是別的什麼。他們無意間洩露給他的內情已經夠多的了,現在他可以讓她盤問自己了。他坐直身體,歪頭仰望著上方的那棵樹。樹枝伸展,淡綠色的葉片代表著光合作用。這些都與其他世界上的植物沒什麼區別。這一定就是埃拉覺得矛盾的地方:這裡的進化過程顯然與外星生物學家在各個世界上所發現的一樣,是同一個模式。可這個模式不知什麼地方出了差錯,崩潰了。只有十來個物種逃過了這場劫難。豬仔便是其中之一。德斯科拉達到底是什麼東西?豬仔們是怎麼適應它的?

  他本想換個話題。問,我們為什麼非得躲在這棵樹後?這可以勾出歐安達的話頭。可就在這時,他的頭略偏了偏,一陣幾乎感覺不到的微風中,淡綠色的樹葉輕輕拂動了一下。他突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似曾相識之感。他在什麼地方見過這樣的樹葉,就在不久前。但這是不可能的。特隆海姆沒有大樹,米拉格雷保留地裡也沒有樹。可為什麼他會覺得透過樹葉的陽光如此熟悉?

  「代言人?」米羅道。

  「什麼事?」他回答,從沉思中清醒過來。

  「我們本來不打算帶你來。」米羅堅定地說。

  但從他身體側向歐安達的姿態上,安德看出米羅其實是希望帶他來的,卻又想與態度比較勉強的歐安達站在一起,向他表明自己與她是同一戰線的。你們彼此相愛,安德心想。可是今晚,如果我替馬考恩代言,我便只好告訴你們,說你們其實是兄妹。我會將亂倫禁忌的楔子打進你們倆中間。你們一定會恨我的。

  「你將看到——一些——」歐安達作了很大努力,但還是說不下去。

  米羅笑了笑,道:「我們稱之為嘗試行動。皮波偶然開了這個頭。但利波有目的地繼續這一行動,我們接班後仍然從事著這項嘗試。這個項目我們進行得十分謹慎,循序漸進,不是一下子把星際議會的規定置於腦後。問題是豬仔們不時會經歷危機,我們只能幫助他們。比如幾年前,豬仔極度缺乏瑪西歐斯蟲,這種蟲長在樹幹上,豬仔們靠它們為生——」

  「你一開始就告訴他這個?」歐安達道。

  啊。安德想,她不像米羅那樣重視保持一致性。

  「他要為利波代言。」米羅道,「這件事正好發生在他死之前。」

  「這兩者有什麼關係?我們一點證據都——」

  「其間關係就讓我自己去發現吧。」安德平靜地說,「告訴我,豬仔們出現饑荒後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是這麼說的,妻子們餓了。」米羅沒理會歐安達的擔心,「你瞧,為女性和孩子採集食物是男性豬仔的工作,可當時沒什麼食物了。他們不住暗示要出去打仗,說打起來的話他們可能會全部死光。」米羅搖著頭,「他們說起這個好像還挺高興。」

  歐安達站了起來,「他連個保證都沒作,沒作任何保證。」

  「你想讓我作什麼保證?」安德說。

  「不要——讓任何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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