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奧森·斯科特·卡德 > 死者代言人 | 上頁 下頁
六四


  她知道自己孤立無援,也知道米羅不會幫她。歐安達作了一點讓步,「我們也許可以只把他帶到森林邊。」

  「帶他來這裡。」「人類」說。

  「我們做不到。」她說,「只要他來這裡,就會發現你們穿上了衣服,會做陶器,吃的是麵包。」

  「人類」笑了,「是的,我們是這樣。帶他來這裡。」

  「不。」歐安達道。

  米羅畏縮了一下,極力控制才壓下了伸手過去拽她一下的衝動。這種事他們以前從來沒有做過——直截了當拒絕豬仔的請求。過去總是「我們辦不到,因為……」,或者「我也很想幫你們,可是……」。從來沒有一個「不」字就頂回去。如果換了我,我是不會拒絕他們這個請求的。

  「人類」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皮波跟我們說過,女人說了不算。皮波告訴我們男人和女人共同作出決定。所以,你不能說『不』,除非他也這麼說。」他顰著米羅,「你也說『不』嗎?」

  米羅沒有回答,他能感覺到歐安達的手肘頂著他。

  「你不能什麼都不說。」「人類」道,「或者說『是』,或者說『不』。」

  米羅仍然沒有同答。坐在他們附近的幾隻豬仔站了起來。米羅不知道他們想幹什麼,可那種緩慢的動作,還有自己不妥協的沉默,二者相加,結果是前景岌岌可危。

  見到米羅面臨的危險,永遠不會屈服於對自己的威脅的歐安達輕聲道,「他說『是』。」

  「他說『是』,但為了你不作聲;你說『不』,卻沒有為他老老實實閉嘴不說話。」「人類」伸出一根指頭,從嘴裡摳出一團黏稠的黏液,向地下一彈。「你簡直一無是處。」

  「人類」突然向後一個空翻,身體在空中一扭。背沖他們落地,頭也不回地走了。其他豬仔立即動了起來,急急忙忙尾隨「人類」而去,跟在他後面朝森林走去。

  「人類」突然止步。一個豬仔,不是跟在他身後的一個,站在他前面,擋住了他的去路。是吃樹葉者。不知他和「人類」是不是在交談,米羅聽不見,也看不見他們嘴唇動沒動。他只看見吃樹葉者伸出他的手,碰了碰「人類」的肚皮。手在那兒停了一會兒,接著,吃樹葉者一個急轉身,蹦蹦跳跳竄進森林,動作就像個沒長大的小孩子。

  轉眼工夫,其他豬仔們都跑得無影無蹤。

  「這是一次衝突。」米羅道,「吃樹葉者和『人類』起了衝突。他們是對立的雙力。」

  「為什麼衝突?」歐安達問。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現在只能推測:如果我們把代言人帶來了,『人類』就贏了,否則,贏的就是吃樹葉者。」

  「贏了什麼?有什麼輸贏可言?我只知道如果把代言人帶來,他會出賣我們,到那時我們大家都會輸個精光。」

  「他是不會出賣我們的。」

  「為什麼不會?你剛才不是也出賣了我嗎?」

  她的聲音就像抽過來的一記響鞭,他疼得叫出聲來。

  「我出賣你!」他輕聲道,「Eunao,Jamajs。」我不會,永遠不會。

  「我爸爸過去總說,當著豬仔的面一定要態度一致,不能讓他們看出我們有分歧,可你——」

  「我怎麼r?我沒有對他們說『是』。說『不』的人是你,你明明知道我不同意這種做法,可還是——」

  「我們意見不一致的時候。你的責任就是——」

  她突然止住話頭。到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準備說的是什麼。可就算打住話頭,米羅已經明白了她想說的是什麼:意見不一致的時候,他的責任就是照她說的做,直到她改變主意。好像他是她的學徒似的。

  「我一直以為咱們是平等的。」他轉過身,走進森林,朝米拉格雷方向走去。

  「米羅,」她在他身後喊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停住腳步,等她趕上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在她耳邊兇狠地低聲道:「別瞎嚷嚷!豬仔也許會躲在附近偷聽,你連這個都不管了嗎?難道你這個外星人類學家的負責人決定可以讓他們知道一切,哪怕你在教訓自己的學徒?」

  「我不是什麼負責人,我——」

  「你不是?得了吧。」他掉頭就走。

  「但利波是我父親,所以以我自然——」

  「自然天生就是外星人類學家。」他說,「這是血統給你帶來的特權,對不對?所以,按照我的血統,我應該是什麼?打老婆的酒鬼白癡?」他粗暴地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就是希望我成為那種人?一個我老頭子的拷貝?」

  「放開我!」

  他一把推開她,「你的學徒認為你今天幹了蠢事。」米羅道,「你的學徒認為你應該相信他對代言人的判斷,你的學徒認為你也應當相信他下而這個判斷:豬仔們對這件事萬分關注。因為你犯下的愚蠢的錯誤,你也許剛剛斷送了『人類』的一條命。」

  這個譴責雖然剛剛出口,但兩人心裡一直都有這種恐懼:「人類」也許會落得魯特和這些年來其他幾個豬仔的下場,被開膛破腹,一棵小樹在他的屍體上生根發芽。

  米羅知道自己的話不公道,如果她沖他大發脾氣的話,也是他自找的。他沒有理由責備她,當時兩人不可能知道「人類」為這件事下了多大賭注,等知道時已經為時太晚了。

  可歐安達沒有大發脾氣。看得出她竭力平靜下來,緩緩呼吸,消除臉上的怒容。米羅也以她為榜樣,盡力平靜下來。

  「最重要的,」歐安達開口了,「是盡最大努力補救。處決儀式總是在晚上,如果想救『人類』,我們下午就得把代言人帶來,在天黑以前。」

  米羅點點頭,「說得對。」他又補充一句,「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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