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奧森·斯科特·卡德 > 死者代言人 | 上頁 下頁 |
| 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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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父親在旁邊,他會伸出長長的胳膊,輕輕從格雷戈手罩奪下螺絲刀,悄聲道,「你從哪兒弄來的?」格雷戈呢,則會睜大眼睛望著他,裝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等彌撒結束大夥兒同到家後,父親會對米羅大發雷霆,怪他把工具隨手亂扔,氣洶洶地辱駡他,把家裡一切禍事全怪罪到他頭上。米羅會一言不發,默默忍受,埃拉自己會藉口做晚飯躲開這陣吵鬧,金會縮進屋角,撚著念珠,喃喃念誦他那些沒用的禱詞。最幸運的是裝著一雙人工電子眼的奧爾拉多,把眼睛一關就行了,或者回放過去某些快樂場面,對眼前發生的一切無知無覺。科尤拉當然會嚇得一動不動。只有小格雷戈一個人得意洋洋,小手抓著父親的褲腿,看著對自己惹出的禍事的責駡傾鹽大雨一樣澆到米羅頭上。 埃拉被自己腦海裡的想像嚇得一哆嗦。爭吵如果就此結束,那還可以忍受,可米羅會奪門而出,其他人坐下來吃飯,然後—— 埃斯基斯門多修女蜘蛛腿似的手指猛地伸出,指甲掐進格雷戈的胳膊。格雷戈立即趁機把螺絲刀朝地上一摔。肯定會弄出大動靜,但埃斯基斯門多修女可不是傻瓜,她迅速一彎腰,伸手接住螺絲刀。格雷戈嘴一咧,笑了。她的臉就在他的膝蓋前。埃拉看出了他想打什麼壞主意,急忙伸手去攔,但已經太晚了。格雷戈用力一抬膝蓋,狠狠撞在修女嘴上。 她痛得倒抽一口氣,鬆開了格雷戈的胳膊。他一把從她癱軟的手裡抓過螺絲刀。修女一隻手捂著血淋淋的嘴,一溜煙跑過走道。格雷戈又專心致志幹起剛才被打斷的壞事來。 父親已經死了。埃拉提醒自己。這句話像音樂一樣迴響在她的腦海中。父親死了,但他留下一筆可怕的遺產,把毒藥灌輸進了我們的頭腦,毒化我們,最後殺死我們。他死的時候,肝臟只剩下不到兩時長,脾臟則根本找不到了,過去長著臟器的地方長出了脂肪狀組織。他得的這種病連個名字都沒有,軀體好像發了瘋,把人體結構的藍圖忘了個一乾二淨,胡長一氣。他雖然死了,但他的疾病還活著。活在孩子們身上,不是身體,活在我們的靈魂中。從表面看,我們的行為像正常的人類小孩,長得也像普通孩子,但我們不是。父親的靈魂中,長出的那個扭曲、腥臭、油乎乎的毒瘤,控制了我們,扭曲了我們。我們太不正常了。 如果媽媽負起責任來,也許會是另一種情形。可是她什麼都不關心,只在意她的顯微鏡、基因增強穀物,或者她手邊的其他研究課題。 「……稱自己為死者的代育人!但事實上,只有一位神明可以為死者代言,那就是我們的耶穌基督……」 佩雷格裡諾主教的話讓她一驚。他說什麼死者代言人?不可能,他不可能知道她提出了請求—— 「……法律要求我們禮貌地接待這個人,但是我們不能對他產生任何信仰!在塵世中人的揣度之言裡是不可能發現真理的,真理只存在於教會的教導和傳統中。所以,他走過你們中間時,送給他你們的微笑,但不要交給他你們的心!」 他為什麼要這樣警告大家?最接近盧西塔尼亞的行星是特隆海姆,離這裡二十二光年,而目那裡說不定也沒有代言人。即使當真有一位代言人要來,那也是幾十年後的事廠。 她朝科尤拉探過身去,悄聲問金。「他說的死者代言人是怎麼回事?」 「如果你認真聽講,不用問我也知道。」 「如果你不告訴我,我非撕開你的橫膈膜不可。」 金做個鬼臉,表示自己不怕她的威孵。但事實上,他確實怕她。他告訴了她,「第一位外星人類學家遇害時,顯然有些不信教的不幸的人請求給他們派來一位死者代言人。他今天下午就到——這會兒在班機上了。市長已經出發前往迎接。」 這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電腦沒告訴她有個代言人已經上路了。他理當多年以後才到這裡,揭露那個邪惡的所謂父親的一生。這輩子他為家罩人做的晟大的好事就是一命嗚呼。事實將像一束光,照亮他們的過去,把過去這副沉重的擔子從他們肩頭卸下。可現在,父親剛死不久,這時候就替他代言,太早了。他邪惡的觸鬚還沒死呢,仍舊伸出墳墓,吸食著他們的心臟。 佈道結束,彌撒總算做完了。她緊緊攥住格雷戈的小手,謹防他趁著人群擁出大門時偷別人的書、手袋什麼的。 金到底還算有點用處,他把一遇上人群立即嚇呆的科尤拉背起來。 奧爾拉多已經重新打開眼睛,眼裡發出冷冷的金屬光,打量著那些十幾歲的女孩子,心裡盤算令天該嚇唬哪一個。 埃拉在去世已久的外祖父母、差不多成了聖人的加斯托和西拉的塑像前行了個屈膝禮。有了我們這一夥可愛的外孫輩,你們覺得驕傲嗎? 格雷戈樂得擠眉弄眼。果不其然,他手裡拿著一隻嬰兒鞋。埃拉悄悄祈禱一句,但願丟鞋的嬰兒沒被格雷戈弄傷。她從格雷戈手裡奪過鞋,放在那個點著長明燭、紀念殖民地免遭德斯科拉達瘟疫毀滅的小小聖壇前。不管丟鞋的是誰家孩子,家裡的大人都會到這兒來找的。 飄行車在太空港和米托格雷定居點之間的草地上掠過。 一路上,波斯基娜市長談笑風生。她把一群群半家養的卡布托指給安德看。這是當地的一種動物,可以從它們身上提取纖維,織成布料,不過它們的肉對人類來說完全沒有營養。 「它們的肉豬仔們能吃嗎?」安德問。 她的眉毛抬了起來,「我們對豬仔的事不太清楚。」 「我知道他們住在森林裡,難道他們從不出來?」 她聳聳肩,「出來還是不出來,由異鄉人他們自己決定。」 聽到她用這個詞,安德不禁有些吃驚。轉念一想也很自然,德摩斯梯尼的最新著作是二十二年前發表的,早已通過安賽波傳遍了各個人類世界。生人、異鄉人、異族、異種,這螳詞語已經成為斯塔克語的一部分,連波斯基娜說起這些詞來都自然而然。 讓他不安的是她對豬仔不感興趣的態度。盧西塔尼亞人不可能對豬仔無動於衷。正是因為豬仔,才會矗立起那樣一道高高的、無法穿越的圍欄,只有外星人類學家才能出去。不,她不是缺乏好奇心,她是在回避這個話題。或者是因為兇殘的豬仔在當地人中是一個讓人痛苦的話題。或者是因為她信不過死者代言人。到底是什麼原因,安德一時猜不出來。 他們飛上一個山頭,她停下車。飄行車的支架輕輕落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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