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奧森·斯科特·卡德 > 死者代言人 | 上頁 下頁


  考了三天,她通過了,分數比許多研究生高得多。

  日後回想起來,她不會把這場考試當成自己職業生涯的開端,童年的終結,以及對她具備從事這一行業所必需的天賦的肯定。她只會將這場考試看成自己進人皮波的工作站的起點。在那裡,皮波、利波和娜溫妮阿三個人形成了一個群體。自從埋葬她的雙親後,這是第一個將她包容在內的集體。

  過程並非一帆風順,尤其是開始的時候。娜溫妮阿很難擺脫她冷眼對人的習慣。

  皮波理解她,早就作好了準備,原諒她的種種冷育冷語。但對利波來說,這可是一場嚴峻的考驗。過去的外星人類學家工作站是他跟父親獨處共享的地方,而現在,未經他同意,又添了第三個人,一個冷漠苛求的人。兩人同歲,但娜溫妮阿跟他說話時完全把他當成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更讓他氣惱的是,她是個正式的外星生物學家。享有成年人的種種待遇,而他卻仍然是個見習期的學徒。

  利波儘量忍耐。他天性溫和,慣于寧靜處事,不願意公開表示自己的不滿。但皮波瞭解自己的兒子,明白他心裡的怨氣。

  過了一段時間,就連不大敏感的娜溫妮阿也開始認識到,自己對利波太過分了,一般的年輕人絕對無法容忍。不過她沒有改變對他的態度,反倒把如何對待利波當成一種挑戰,想方設法要激怒這個不尋常的溫和、寧靜、英俊的男孩子。

  「你是說,經過這麼多年研究之後,」一天她說,「你連豬仔們是如何繁殖後代的都不知道?你怎麼知道他們都是雄性?」

  利波和和氣氣回答道:「他們掌握我們的語言之後,我們對他們解釋了雄性與雌性的區別,他們樂意把自個兒稱為雄性,把其他豬仔,那些我們看不到的,稱為雌性。」

  「但你還是什麼都不知道,說不定你還覺得他們是靠出芽來繁殖的吧?或者有絲分裂?」

  語氣不屑一顧,利波沒有立即反駁。

  皮波覺得自己簡直可以聽到兒子的思維:細心地一遍遍重組語句,直到回答的話不含怒氣,不帶挑釁色彩。「我也希望我們的一作可以更加深入,比如檢查他們的身體組織。」他說,「這樣就可以把我們的研究成果提供給你,讓你與盧西塔尼亞細胞生命模式作比對。」

  娜溫妮阿嚇了一跳,「你的意思是你們連組織樣本都沒有?」

  利波的臉有點發紅,但回答的聲音還是很鎮定。這孩子,哪怕在宗教裁判所裡接受訊問時也會這麼不動聲色。

  「確實很笨,我同意你的看法。」利波說,「不過我們擔心坡奇尼奧不理解我們為什麼需要他們身體的切片。如果他們中有一個以後生病了,他們說不定會認為是我們給他們帶來了疾病。」

  「為什麼不能搜集他們身體上自然脫落的部分呢?一根毛發也能告訴你許多東西。」

  利波點點頭。房間另一邊終端旁的皮波認出了這個動作——利渡跟父親學的。「地球上許多原始部落都相信,自然脫落的身體組織中含有他們的生命和力量。如果豬仔認為我們拿這些脫落部分是要對他們施魔法,怎麼辦?」

  「你不是會說他們的語言嗎?我想他們中也有一些會說斯塔克語。」她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輕蔑態度,「你就不能對他們解釋解釋嗎?」

  「你說得對。」利波輕聲說,「但如果我們對他們解釋取得組織樣本的目的,我們就會教給他們生物科學知識。自然發程狀態中,他們一千年後才會掌握這種知識。正因為這個原因,法律才禁止我們對他們解釋這類事情。」

  娜溫妮阿總算有點慚愧了。「想不到最少接觸的禁令對你們的約束這麼大。」

  她不再傲慢了。皮波很高興,但又擔心她一下子變得過分謙卑。這孩子孤市于人群之外的時間太久了,說起話來像朗讀科學著作:,皮波擔心現在教她正常人的行為舉止已經太晚了:

  事實證明還不晚。一旦她明白皮波和利波精通他們的專業,而對那個專業她一尤所知,她便拋開了自己的挑釁姿態,但幾乎走到了另一個極端。

  一連幾周,她很少跟他們說話,只顧研究他們的報告,極力弄清他們行為背後的目的。她不時提出問題,另外兩人客客氣氣詳加解答。

  客氣漸漸變成了親密,皮波和利波說起話來也不避著她了,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分析,猜測,什麼都說:坡奇尼奧為什麼作出某種古怪舉動,他們說的那些奇怪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為什麼這麼讓人費解。這門研究坡奇尼奧的學問還沒有多長歷史,所以不久以後,娜溫妮阿便依靠第二手資料成了專家,也能提供某些新鮮見解。

  皮波對她大加贊許,「說到底,我們都是在黑暗中摸索。」

  皮波可以看出今後會發生什麼事。利波精心培養出耐心細緻的脾氣,在他的同齡人眼裡,這種性格末免過分冷淡,不夠積極,社交方面甚至連皮波都比他強,娜溫妮阿的冷漠更加外露,但從孤立的徹底程度而論,兩人實在是半斤八兩。可是現在,對坡奇尼奧的共同興趣將兩個年輕人聯繫在了一起,除了皮波自已,他們的活題還有准能理解呢?

  兩人在一起很開心,因為某些沒有哪個盧兩塔尼亞人能明白的笑活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豬仔們替森林裡每一棵樹都起了名字,利波也學他們的樣,開玩笑地給工作站裡每樣家具取名字,每過一陣子便宣佈某樣家縣今天心情不好,別煩人家。「別坐在查爾身上,她來月經了。」

  他們從來沒見過一個雌性豬仔,雄性豬仔們提起她們時總是帶著某種宗教似的敬畏情緒。娜溫妮阿於是發明了一位地位無比尊崇的豬仔老祖母,脾氣尖酸刻薄。娜溫妮阿模仿她的語氣寫了不少開玩笑的文章。

  生活中當然不全是歡笑,也有斟難、憂慮。每過一段時間,幾個人便會產生真正的恐懼,擔心自己的行為觸犯了星際議會的嚴令——使坡奇尼奧的社會發生了重大改變。不用說,這類事總是魯特惹起的。這個傢伙總是固執地問許多難以回答的問題,比如:「你們人類肯定還有其他城市,不然怎麼可能有戰爭,你們又不會跟我們小個子打,殺小個子不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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