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萊因 > 異鄉異客 | 上頁 下頁
一〇四


  好吧,假如一個健康女人喜歡讓人瞧,那健康男人也應該喜歡瞧女人,就好像白天過後是黑夜一樣理所當然,要不可真他媽的說不過去了!就在這一刻,她終於在理性上理解了杜克和他的畫片。

  她跟邁克討論了這件事,可邁克就是不明白,給人家看有什麼可介意的?他能理解不希望被人碰;邁克自己一直避免握手,他只願意讓水兄弟碰他。(吉爾拿不准這個「碰」能到什麼程度;邁克讀過同性戀,但卻沒法靈悟。她為他解釋過,同時還立下了避免跟男人調情的規矩。她知道邁克很漂亮,有那種吸引力。邁克聽從了她的建議,把自己的臉從中性美變得更有男人味了。可邁克會拒絕水兄弟的調情嗎?比如杜克的?幸好邁克的男性水兄弟都極有男子氣概,就好像其餘的水兄弟都非常有女人味兒一樣。吉爾推測,邁克或許在那些可憐的中間人身上靈悟到了一種「錯誤」——他大概是永遠不會同他們分享水的。)

  至於吉爾現在喜歡被人盯著看,邁克也同樣不能理解。他們倆的態度只在一個時期算得上大致接近,那就是他們離開馬戲團時,也就是吉爾開始不再介意別人看她的那個時期。她現在明白了,當時的她剛剛開始形成現在這種自我意識,還不能算真的對男人的眼光無動於衷。當時,為了適應火星來客,她不得不擺脫了一部分矯揉造作的女性氣質。這種東西是從小養成的,早已成為條件反射,護士職業也無法根除。

  問題是,在吉爾拋棄它之前,她並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任何矯揉造作的東西。現在她終於可以對自己承認,她心裡有些東西就跟一隻發情的母貓一樣興高采烈、不知羞恥。

  她試著把自己的理論告訴邁克,跟他解釋自戀的暴露癖和偷窺癖之間的互補作用。「事實是,邁克,男人盯著我瞧簡直讓我忘乎所以……這麼多男人,幾乎所有男人。現在我總算靈悟了杜克為什麼喜歡女人的圖片,而且是越性感越好。這並不意味著我想跟他們上床,就好像杜克也沒想跟那些照片上床一樣。但當他們看著我,告訴我——在心裡告訴我——我很迷人,我渾身上下好不興奮。」她微微皺起眉頭,「也許我該照張相,擺個特別下流的姿勢,把它寄給杜克……好讓他知道我很抱歉當時沒能靈悟,把那當成了他的一個缺陷。就算這真是缺陷,那我自己身上也有——姑娘式的。我是說,如果這真是一個缺陷——其實我靈悟它不是。」

  「好吧。我們去找個攝影師。」

  她搖搖頭,「還是直接道歉吧。我不會寄那麼一張照片去;杜克從沒跟我調過情,我可不想他誤會。」

  「吉爾,你不想要杜克嗎?」

  他在說「杜克」時,心裡同時想著「水兄弟」這個詞,她聽出來了,「呣……這我倒從沒想過。我猜我是在對你『保持忠誠』。但我靈悟到你說得對;我不會拒絕杜克——而且還會好好享受!怎麼樣,親愛的?」

  「我靈悟到了善。」邁克嚴肅地說。

  「呣……我的火星騎士啊,如果你能時不時做出點忌妒的表示,人類婦女會很高興的。不過我看要你靈悟『忌妒』是毫無希望的。親愛的,要是一個呆子跟我調情,你怎麼靈悟這事兒?」

  邁克沒怎麼笑,「我靈悟他會失蹤。」

  「我靈悟他或許會的。不過,邁克,聽我說,親愛的。你保證過,除非情況非常危急,否則絕不會那麼幹。假如你聽到我尖叫,並且探索我的內心、發現真有麻煩,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但話說回來,你還在火星的時候我就跟色狼打交道了。十次裡頭有九次,要是哪個姑娘被強暴了,她自己也有些責任。所以千萬別草率行事。」

  「我記下了。希望你會把那張下流照片寄給杜克。」

  「什麼,親愛的?假如我想跟杜克調調情一一既然你已經讓我想到了這主意,我很可能會試試看——我寧願抓住他的肩膀,對他說,『杜克,怎麼樣?我願意。』我可不願像那些寄照片給你的討厭鬼一樣。但如果你想要我這麼幹,沒問題。」

  邁克皺起眉頭,「要是你希望寄給杜克一張下流照片,那就寄;要是不願意就別寄。不過我想看看下流照片是怎麼照的。吉爾,『下流』照片是什麼東西?」

  吉爾顛來倒去的態度讓邁克困惑不解,杜克的「藝術」收藏更是困擾他好久了。人類在性這個方面喧囂不已,它的火星對應物卻是那麼蒼白平淡,根本無法給邁克提供任何基礎,讓他可以理解自戀或偷窺、端莊或暴露。他補充道:「『下流』意味著小小的錯誤,但我靈悟你指的不是錯誤,而是相反的東西。」

  「唔,下流照片可以是任意一種情形,全看它是給什麼人的。不過,邁克,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做給你看。把百葉窗關上好嗎?」

  威尼斯百葉窗自己合了起來。「好,」她說,「這個姿勢只有一點點下流,任何秀女郎拍工作照時都可以用……這個姿勢更下流些,有些姑娘會用它。但這一個就毫無疑問是很下流了……這一個是相當下流……而這一個實在太下流,就算用毛巾裹著臉,我也不拿它去拍照——除非你想要。」

  「要是你蒙住了臉,我為什麼還想要它?」

  「問杜克吧。我只能告訴你這麼多了。」

  「我沒靈悟到錯誤,也沒看出有什麼好的。我靈悟到——」他用了個火星詞,指的是情感的缺失。

  邁克仍舊不明白,所以他們繼續討論,一有可能就用火星語,它在區分情感和價值時總是極其細微;有時也用英語,因為火星語沒法應付某些概念。為了揭開謎底,那晚邁克搞了張前排的位子(吉爾已經教會了他賄賂領班)。第一個節目吉爾就儀態萬方地走了出來,她對每個人微笑,卻單沖邁克眨了眨眼。她每晚表演時都享受著一種暖洋洋的愉悅感,現在有邁克在場,這種感覺似乎又增強了好多——她懷疑自己會在黑暗中閃閃發光。

  姑娘們擺出造型的時候,邁克離吉爾只有大概十英尺。(她已經晉升到了前排的位置。導演是第四天給她升職的:「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孩子。好多姑娘比你有看頭多了,可你身上卻有些東西,能讓客人們目不轉睛。」)

  她一面擺姿勢,一面在心裡跟邁克交談。(「有什麼感覺沒有?」)

  (「我靈悟了,但不完全。」)

  (「看著我看的地方,我的兄弟。那個小個子。他在哆嗦。他渴望得到我。」)

  (「我靈悟了他的渴望。」)

  (「你能看見他嗎?」)吉爾緊緊盯住那個客人的眼睛,這樣既能增加他的興趣,又能讓邁克借用她的眼睛。對火星人而言,這種做法是很常見的。隨著吉爾與邁克日益親近、她對火星思維的靈悟不斷加強,到現在,他們倆終於可以這樣做了。吉爾的控制還很弱。邁克只需要呼喚她就能用她的眼睛去看,但如果她要借用他的眼睛,邁克就得特意幫她一把。

  (「我們一道靈悟他,」)邁克說,(「他對我的小兄弟如饑似渴。」)

  (「!!!!」)

  (「對,這是一種美麗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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