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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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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吉爾隨手抓起件睡衣,匆匆跑進起居室。「進來吧,親愛的。我們在洗澡;他很快就出來。我給你倒杯喝的——然後你可以進浴缸裡喝第二杯。熱水多的是。」 「我把甜麵包送上床後沖了個澡,不過——好吧,我很願意泡泡澡。可是吉爾寶貝兒,我來不是為了借你們的浴缸;我來是因為你們這些孩子要走,我的心都碎了。」 「我們不會失去聯繫的。」吉爾忙著倒酒,「提姆說得沒錯,邁克和我是得好好琢磨琢磨我們的表演。」 「你們的表演沒什麼不好。或許該再加點兒笑料,不過——嗨,史密梯。」她把戴手套的手伸給他。在營地之外,派文斯基夫人總是戴手套、穿高領套裝和長筒襪,看上去像(而且確實也是)一個打扮整潔、受人尊敬的中年婦女。 「我正跟吉爾說,」她繼續道,「你們的表演挺好。」 邁克微微一笑,「帕特,別哄我們。演出糟透了。」 「才不是呢,親愛的。哦,當然,再熱情活潑些會更好。添幾個玩笑,或者給吉爾的服裝再縮縮水。你的身材好極了,心肝兒。」 吉爾搖搖頭,「沒用的。」 「那,我就見過一個魔術師,他讓助手穿得好像『快樂九〇年代』——是一八九〇年代——連腿也裹得嚴嚴實實,然後他再一件一件地變走衣服。呆子們愛死那節目了。別誤會,親愛的——一點不粗俗。到最後,她穿得跟你現在一樣多。」 「帕特,」吉爾道,「只要節目能招人,要我赤條條上場我也樂意。」 「可不能那麼幹,心肝兒,呆子會暴動的。不過,既然天生一副好身材,幹嗎不利用呢?只要沒有規定什麼的攔著,我就一直往下剝,脫到底。要不然,我當文身女士能幹出什麼名堂?」 「說到衣服,」邁克道,「你看起來不大舒服,帕特。這鬼地方的空調又鬧彆扭了——我看它至少有九十歲。」邁克穿著件輕薄的袍子,團員之間沒什麼忌諱,穿成這樣也就夠了。高溫對他沒什麼太大影響;最多偶爾調整一下新陳代謝就行。但他們這位朋友習慣了舒舒服服地幾乎什麼都不穿,只在去呆子中間時才套上這些古板的衣裳遮住文身。「幹嗎不讓自己舒服點兒?『就咱們幾隻小雞罷了,沒別人。』」最後一句是個玩笑,用來強調眼下只有朋友們單獨相處——朱巴爾跟他解釋過。 「沒錯,帕特,」吉爾應聲附和,「要是你底下是光的,我可以給你點兒什麼。」 「唔……那個,我倒是罩了件演出服。」 「那就別跟朋友客套了。我幫你拉拉鍊。」 「我得先把這些鞋子襪子搞定才行。」她一面繼續說話,一面琢磨著怎麼才能把話題引到宗教上來。祝福他們,這些孩子已經可以成為求道者了,對此她深信不疑——可她原本以為自己有整整一個演出季的時間來引導他們走向光明呢,「幹演出這行,史密梯,關鍵就是要瞭解呆子。如果你是個真正的魔術師——哦,我不是說你的技術不行,親愛的,你很棒。」她把長筒襪塞進鞋子,吉爾幫她拉下拉鍊,「我是說你得表現得像你把靈魂賣給了魔鬼似的。呆子知道那不過是戲法,所以你必須讓他們看得舒服,輕鬆愉快。見過哪個吞火的帶著漂亮助手上臺嗎?老天爺,漂亮姑娘只會干擾他表演;呆子們想看的是他把自己給點著了。」 她從腦袋上把衣服脫下來;吉爾接過衣服,吻了吻她,「這樣看上去才自然嘛,帕特姑媽。坐下喝酒吧。」 「先別忙,親愛的。」派文斯基夫人祈禱上帝給她指引。沒錯,她身上的圖案自己會講話——喬治把它們文在那兒,為的就是這個,「看,這就是我帶給呆子們的東西。這些畫你們看過嗎,我是說認認真真地看過?」 「沒有,」吉爾承認,「我們不想跟呆子似的直愣愣地瞪著你。」 「那現在就瞪吧,親愛的——喬治,多甜的人兒啊,願他在天堂安息,他就是為了讓人看才把它們放在我身上的。讓人看,讓人研究。這兒,在我下巴底下是先知聖天使長弗斯特的誕生——只是個天真無邪的小寶寶,對老天給他安排了什麼樣的命運還一無所知。但天使們知道——看見沒,他們環繞在他周圍?下一幕是他行的第一個奇跡,他上的那個鄉下小學裡,有個比他還年輕些的罪人射殺了一隻可憐的小鳥……他把它撿起來撫摸,然後它便毫髮無損地飛走了。現在我得轉過身去。」她解釋道,開始創作這件偉大的作品時,喬治在她身上找不到下手的地方——畫布已經滿了,沒地方。幸好上天賜給了他靈感,最後,喬治把「偷襲珍珠港」改成了「世界末日大戰」,把「紐約風情」改成了「聖城」。 「雖說每寸皮膚都繪上了神聖的圖畫,」她承認道,「可當初,喬治為找地方費了不少腦筋,因為必須把先知人世生活的每個里程碑都文上去。這兒是他在那座拒絕接受他的瀆神的神學院臺階上佈道——那時是他第一次被逮捕,也是大迫害的開始。轉到這邊,在我脊柱上你能看見他摧毀偶像崇拜的畫面……然後是他在監獄裡,天堂的光輝傾瀉而下。接著是『堅貞的少數人』沖進監獄——」 (弗斯特牧師意識到,在為宗教自由而戰時,你需要的是刀槍棍棒和跟警察糾纏到底的決心,這些東西遠勝於消極抵抗。他的教會十足一個白手起家的軍事教會。但他同時也是個戰略家;只有當重武器屬上主一方時,戰鬥才會打響。) 「——解救了他,還抓住那位判他刑的假法官,在這人身上塗滿柏油粘上羽毛。再轉到前頭——嗯,你們看不見多少;我的胸罩擋住了。真遺憾。」 (「邁克爾,她想幹什麼?」) (「你自己知道。跟她說。」) 「帕特姑媽,」吉爾溫和地說,「你想讓我們看完所有的圖畫,是嗎?」 「唔……提姆說得沒錯,喬治用了我所有的皮膚,繪出了完整的故事。」 「如果喬治做了那麼多,他一定是想讓人看到它們。把衣服脫了吧。我剛才說過,就是讓我赤條條地上場我也樂意。我們的表演還只是娛樂,你的卻還有一個目的……一個神聖的目的。」 「好吧……如果你們希望我這麼做的話。」她暗地裡唱起了哈利路亞!弗斯特在支持著她——有了天賜的好運氣和喬治的作品,她一定能讓這些親愛的孩子走向上帝的光明。 「我來幫你。」 (「吉爾——」) (「怎麼,邁克爾?」) (「等等。」) 派文斯基夫人發現自己漂亮的三角褲和胸罩無影無蹤了,不由驚得目瞪口呆。吉爾的睡衣也不見了——她當然一點也不驚訝,只在發現邁克把他自己的衣服也變沒了時才稍稍有些吃驚。邁克這麼做是為了禮貌,他像貓咪一樣講禮貌。 派文斯基夫人倒抽了口涼氣。吉爾摟住她,「那,那,親愛的。這沒什麼。邁克,你必須告訴她了。」 「是的,吉爾。帕特——」 「什麼,史密提?」 「你說我的魔術是戲法。剛才你準備脫衣服——所以我就幫你脫了。」 「可你是怎麼弄的?衣服在哪兒?」 「和吉爾的睡衣在一起——還有我的袍子。沒了。」 「別擔心,帕特,」吉爾插話道,「我們會給你找些別的穿。邁克,你真不該那麼幹。」 「對不起,吉爾。我靈悟這沒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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