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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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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火星上,人類正忙著建造壓力艙,為乘下一艘船前來的男男女女做準備。火星人很幫忙,所以進度比預計的更快。節省下來的時間有一部分用在對一個遠期項目的先期評估上,人類計劃釋放火星沙土中的氧氣,改變這個星球,讓它對未來的無數代人更加友好。 對於這個計劃,靈老們既不協助也不阻撓;時機尚未成熟。他們的冥想正接近一個劇烈動盪的關鍵點,事關未來許多個千年,火星藝術將何去何從就在此一舉。地球上的各類選舉仍在繼續。一個非常前衛的詩人出版了一部限量發售的詩集,全部由標點符號和空白構成;《時代》雜誌做了書評,並且建議說,聯邦議會的每日記錄也應該採用相同的格式。 又一輪廣告攻勢席捲全球,這次兜售的是植物的性器官。據說約瑟夫·「偉人背後的身影」·道格拉斯夫人講了這麼一句話:「我不會坐在沒有花的桌邊用餐,就好像我不會坐在沒有餐巾的桌邊一樣。」一個來自西西里巴勒莫的西藏哲人在比弗利山發表聲明,宣佈自己新近發現了一種古老的淺呼吸瑜珈術,能極大地增強靈性之光和兩性吸引力;他的門徒被要求穿著手織的尿布、做出脊柱扭轉式【①】,由他在一旁高聲朗讀《梨俱吠陀》,一位助理宗師則在另一間房裡檢查他們的錢包——倒不說馬上下手偷,他們不會那麼直接。 【①瑜珈的一種姿勢。】 美國總統宣佈,十一月的第一個星期天為「全國祖母節」,並敦促美國的孫子孫女們用鮮花表達問候。一個連鎖殯儀館被控惡意降價促銷。經過秘密會議之後,弗斯特教的主教們宣佈了教會的第二個重大神跡:大主教迪格比肉體升天,直接晉升為天使長,與天使長弗斯特同處一級,不過位置稍後。這是個天大的喜訊,但上天遲遲沒有確認繼任的大主教人選,所以不得不推遲公佈。在抓了好幾次鬮之後,布恩的小集團終於首肯了結果,修伊·肖特【②】主教於是從候選人中脫穎而出。 【②Short,矮小、淺薄之意。作者用這個名字,也許有所寓意。】 《團結報》和《今日報》發表了相同的文章,譴責肖特的晉升;《羅馬觀察報》和《基督教箴言報》不理不睬;《印度時代》報以竊笑;而曼徹斯特的《衛報》則一板一眼地報道了這個消息,未予置評——英格蘭的弗斯特教徒人數不多,但極其好鬥。 迪格比對自己榮升天使長並不高興。他的工作才完成了一半,火星來客就打斷了他。那個蠢頭蠢腦的肖特准會把這份工作搞砸了。弗斯特以天使般的耐心聽完了他的抱怨,然後對他說:「聽著,年輕人,你現在是天使了——所以忘了它吧。在永恆裡抱怨控訴沒什麼好處。你在毒死我之前也是個蠢頭蠢腦的傻瓜,之後一樣幹得挺好。肖特當了大主教也會幹好的,他沒法幹不好。這跟教皇是一個道理,其中一些晉升之前簡直什麼都不是。你隨便找一個問問看就知道了,去吧——在這裡,同行之間沒什麼嫉妒心。」 迪格比平靜下來,但他提了個要求。 弗斯特搖搖頭上的光環,「你動不了他。根本就不該嘗試。哦,當然,如果願意出醜,你也可以寫份申請,要求一個神跡。不過我告訴你,那是肯定要被駁回的——你還不瞭解這個系統。火星人有他們自己的一套,和我們的不同,只要他們還需要他,我們就動不了他。這是個多元化的宇宙,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份——你們這些出外勤的常常忽略了這一點。」 「你是說這個小流氓盡可以把我推到一邊,而我只好忍氣吞聲?」 「我不也忍了?而且還在幫你,不是嗎?現在聽著,我們有活要幹,很多活。老闆要的不是抱怨,是業績。要是你需要休息一天鎮定鎮定,那就躲到穆斯林的天堂去。否則就把光環擺正、翅膀捋平,動手幹活。你越快做出個天使樣,就會越早產生天使的感覺。要快樂,年輕人。」 迪格比深深地吸了口天堂的空氣,「好了,我很快樂。該從哪兒開始?」 宣佈迪格比失蹤時朱巴爾沒有聽到。等終於聽到這個消息時,他不禁有些懷疑。但他很快就把它趕出了腦袋;或許邁克真和這事有什麼牽連,可他不是沒給逮住嗎?只要別人不為這事來煩他,大主教的去向朱巴爾是一點兒不放在心上的。 他的家裡發生了動亂。朱巴爾推測出發生了什麼,卻不知道主角是哪一個——也不想知道。邁克已經到了法定年齡,這種事他能保護自己。再說,也該到時候了。 朱巴爾無法從姑娘們的舉動推斷案情,因為她們的行為模式一直變個不停——先是ABC對D,然後是BCD對A……或者AB對CD,或者AC對BD。反正一句話,女人們分成各個勾心鬥角小集團的所有排列組合都用上了。 自從那次倒黴的旅行之後,這樣的情形持續了差不多一個星期,而這期間邁克一直在自己的房間裡,常常徹底閉縮,完全入定。假如不是從前見過這副模樣,朱巴爾准會宣佈他已經死亡。當然,要不是家裡被弄得亂七八糟,朱巴爾原本也不會介意。那些姑娘把一半的時間都花在邁克身上,隔三岔五地踮起腳尖溜進邁克房裡,「看看邁克是不是還好」,連飯也沒心思做,更別提秘書的活了。就連石頭一樣可靠的安妮——該死,安妮是最糟的!心不在焉,無緣無故掉眼淚……朱巴爾原本敢拿性命打賭,就算發生基督再臨的大事件,安妮也能記清日期、時間、人物、事件和大氣壓力,那雙平靜的藍眼睛連眨都不會眨一下。 星期四晚些時候,邁克喚醒了自己,局面於是立刻變成了ABCD服務於邁克,「願為他戰車下的塵土」。姑娘們也恢復了對朱巴爾服務,於是他見好就收,沒去追究……只有一個乖張的念頭老在糾纏他:假如他要求攤牌,邁克只需要給道格拉斯寄張明信片,姑娘們的工錢立馬就能漲上五倍,小菜一碟——但就算沒錢,她們也一樣會支持邁克的。 既然家中的安定團結得以恢復,朱巴爾也就不去計較自己的王國被宰相篡了去。三餐都很準時,而且比過去任何時候更加可口;當他喊「速記」時,女孩子們個個眼睛閃亮、興高采烈,而且效率極高。既然如此,朱巴爾也就不再理會誰能贏得更多支持者,或者說,女支持者了。 邁克的變化也很有趣。那個星期之前,邁克十足的溫柔,朱巴爾簡直要把他列為神經質;現在他卻滿懷自信。要不是他還跟過去一樣,禮貌和體貼無可指摘的話,朱巴爾一定會把他的態度形容為驕傲。 他接受了姑娘們的順從,仿佛那是他與生倶來的權力。現在的他似乎比他的年齡更成熟,而不是更稚嫩。他的聲音變得低沉,說話時不再害羞,而是飽含力量。朱巴爾於是斷定,邁克已經加入了人類的行列,他的病人可以出院了。 只不過(朱巴爾提醒自己)還有一個問題:邁克仍然不會笑出聲來。人家開玩笑時他也能微笑,有時還不必要求對方解釋。邁克挺快活,甚至算得上興高采烈——但他從沒笑出聲來。 朱巴爾覺得這沒什麼好緊張的。病人精神正常、身體健康——而且具備人性。僅僅幾周之前,朱巴爾還以為治癒的希望微乎其微呢。他很謙卑,知道自己不該居功,功勞屬姑娘們——或者應該說「那個姑娘」? 從邁克來的第一星期起,朱巴爾幾乎每天都會說這樣的話:這裡永遠歡迎邁克,但只要他感到自己有能力應付,就應該出去看看世界。所以,這一天,邁克在早餐桌邊宣佈自己就要離開時,朱巴爾本來不該覺得吃驚。但他的確很吃驚。而且,讓他自己更加大吃一驚的是,還很傷心。 他毫無必要地用餐巾擦了擦嘴,掩飾自己的情緒。「哦?什麼時候?」 「我們今天就走。」 「嗯。複數。拉裡、杜克和我是不是必須自己做飯了?」 「這個問題我們商量過。」邁克回答道,「我需要有人陪我,朱巴爾;我還不知道人們是怎麼做事的,我會犯錯誤。陪我的應該是吉爾,因為她想繼續學說火星語。但如果你任何一個姑娘都離不開,杜克或者拉裡陪我也行。」 「我也能投上一票嗎?」 「朱巴爾,做決定的是你。這我們都清楚。」 (孩子,這大概是你頭一回撒謊吧。要是你真下了決心,我恐怕連杜克都留不住。)「我想還是吉爾最合適。不過,聽著,孩子們——這裡是你們的家。」 「我們知道——我們會回來的,並且再次分享生命之水。」 「會的,孩子。」 「是的,父親。」 「呃?」 「朱巴爾,火星語裡沒有『父親』這個詞。但我最近靈悟到,你就是我的父親,也是吉爾的父親。」 朱巴爾瞥了吉爾一眼。「呣,我靈悟了。照顧好自己。」 「好的。來吧,吉爾。」沒等朱巴爾離開餐桌,他們已經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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