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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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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第二天上午,火星使團抵達秘書長的官邸。謙遜的火星統治者邁克·史密斯一點兒也不擔心這次旅行的目的。一路上,他享受得很。他們乘一輛租來的空中灰狗;邁克坐在航行艙裡,一邊是吉爾,一邊是朵卡絲。女孩子們嘰嘰喳喳,對路上的東西指指點點,邁克只管睜大眼睛東張西望。座位本來是供兩人使用的,現在三人同坐,結果自然是增長親近。他一手摟著一位姑娘,聽著、看著,試圖靈悟,即使在水下十英尺也不可能更開心了。 這是他頭一回看到地球的文明。從「勝利者號」到貝塞斯達醫院的途中他什麼也沒看到;十天前他曾在出租車裡度過了幾分鐘,卻什麼都無法靈悟。從那以後,他的世界一直局限在房子、游泳池、花園和綠樹青草之間,連朱巴爾的大門都沒出過。 但現在他已經很老練了。他理解了窗戶,明白周圍的這些泡泡是用來往外看的,而他所看到的就是城市。座位膝板上還滑出了地圖,他在姑娘們的幫助下找到了自己在地圖上的位置。人類竟然也知道地圖,這是他新近才發現的。當他第一次靈悟人類的地圖時,不禁感到一陣幸福的鄉愁。比起他同胞的地圖來,人類的地圖靜止不動、死氣沉沉,但地圖就是地圖。從本質上講,人類的地圖和火星人的是一回事。他喜歡它們。 他能看到幾乎兩百英里的景色,大部分是鄉村,蔓延在世界的首都周圍。他品味著每一寸土地,極力靈悟。人類城市的規模和喧囂讓他嚇了一跳,這與他的同胞建造的寺院—花園式的城市多麼不同啊。在他看來,這樣一座人類城市肯定轉眼就會衰竭。它裡頭充塞著經驗,哪怕是最荒涼的街區,也只有最強壯的靈老才能忍受,才能在沉思中靈悟其中堆疊的事件和情感。在家鄉的時候,他自己也曾去過幾座被遺棄的城市,那種感覺既不可思議又令人畏懼。後來,他的老師們靈悟到他還不夠強壯,便禁止他繼續參加這類活動。 他向吉爾和朵卡絲提了好些問題,由此靈悟了這座城市的年齡;它創建於兩個多地球世紀以前。對他來說,地球的時間單位毫無意義,於是把它轉換成了火星年和火星數字——一個完滿三外加一個等待三(3^4+3^3=108火星年)。 多麼可怕,卻又多麼美麗!唔,這些人肯定正準備放棄這座城市,任它自由思索,然後在壓力下崩潰、化為虛無……可是,倘若僅僅從時間上來看,這座城市還不過是個蛋。 邁克期待著一兩個世紀之後能重回華盛頓,走在它空曠的大街上,極力同它無盡的痛苦與美麗親近。如果那時的他足夠強壯的話,他一定會如饑似渴地靈悟,直到他成為華盛頓而城市成為他自己。在他有能力讚美、珍愛這座城市巨大的苦痛之前,他必須成長、成長、不斷成長。他把這個念頭儲存起來。 路上有好多車輛都臨時改變了路線(邁克並不知道,造成這種局面的正是他自己),灰狗的司機轉向東方,邁克於是看見了大海。 吉爾不得不告訴他那是水,朵卡絲補充說那是大西洋,並在地圖上把它的輪廓指給他看。邁克還是個巢仔時就知道,那個離太陽稍近的星球幾乎完全被生命之水覆蓋著,近來他又發現這些人幾乎是心不在焉地接受了這份豐饒。火星人有個傳統理論(他花了很大力氣才靈悟),水之儀式並不需要水;水象徵著本質,美麗但並非必須。可現在,他發現抽象的理論和物理現實之間存在著巨大的差異——大西洋讓他心中充滿敬畏,幾乎讓他立即進入閉縮狀態。吉爾不得不用最嚴厲的語氣呵斥道:「邁克!不許!」邁克切斷了自己的情感,把它儲存起來。他盯著一直延伸到地平線的汪洋,試著丈量它,直到腦袋嗡嗡直響,充滿了3、3的冪,以及冪的冪為止。 他們在秘書長的官邸降落。朱巴爾大聲道:「記住,姑娘們,把他四面圍起來,需要用到高跟鞋和胳膊肘的時候千萬別猶豫。安妮,雖然你穿著公證官大氅,但人家擠你的時候一樣可以踩上一腳。對吧?」 「別瞎操心了,老闆。沒人會來擠公證官的。再說我的鞋跟尖著呢,體重也比你強。」 「好吧。杜克,趕緊把拉裡和車子打發走。」 「靈悟了,老闆。別那麼神經質。」 「我愛怎麼神經質就怎麼神經質。咱們走。」哈肖、卡克斯頓還有四個姑娘和邁克都下了車;灰狗重新起飛。停機坪沒有擠得水泄不通,但也遠不是空空如也。一個男人走上前來,熱情洋溢地說:「哈肖醫生嗎?我是湯姆·布拉德利,秘書長的高級執行助理。你現在應該去秘書長的辦公室,他要在會談開始前會見你。」 「不。」 布拉德利眨巴眨巴眼睛,「我想你沒明白我的意思。這是秘書長的指示。哦,他說史密斯先生也可以跟你一起去,我是說火星來客,沒關係的。」 「不。我們要去會議室,找人帶路。與此同時,我有件差事給你。米麗安,那封信。」 「可是,哈肖醫生——」 「我說了,『不!』你必須馬上把這封信交給道格拉斯先生,然後把他的收條帶給我。」哈肖接過米麗安遞來的信封,在封口簽下名字,又在簽名上按了個拇指印,這才交給布拉德利,「告訴他馬上看——在會議開始之前。」 「但秘書長希望——」 「秘書長希望看到這封信。年輕人,我是天生的透視眼,我可以預言,假如你送信時耽擱了時間,明天咱們就不會在這兒看到你了。」 布拉德利喊了聲:「吉姆,你來負責,」隨即拿著信離開了。朱巴爾舒了口氣。那封信花了他不少工夫;昨晚的一多半時間,他和安妮都在一遍遍地打草稿。朱巴爾希望達成公開的協議,但他並不想讓道格拉斯亂了陣腳。 有人接受了布拉德利的命令走上前來。機靈、年輕、野心勃勃。朱巴爾一眼看出,這准是個被權勢吸引、甘心替當權者幹髒活的那種傢伙。只見他微微一笑:「在下吉姆·桑弗斯,醫生,是長官的新聞秘書。從現在起,我就是你們的擋箭牌了,替你們安排媒體採訪之類。很抱歉會議室還沒準備好;最後一分鐘我們又搬到了一間更大的屋子裡。我看我們可以——」 「我看我們可以去那間會議室,立刻就去。」 「醫生,你不明白。他們還在佈線什麼的,那間屋子裡擠滿了記者,而且——」 「很好,我們還可以順便跟他們聊聊。」 「不,醫生。上頭指示我——」 「小子,你可以拿著你的指示,把它們疊得方方正正的——然後塞進你的臀部。我們來這兒只有一個目的:參加一個公開的會議。假如會議沒有準備好,我們就會見媒體——在會議室裡見。」 「可是——」 「你想讓火星來客一直站在這麼大風的房頂上嗎?」哈肖抬高嗓門,「難道這兒就沒有一個腦子夠使的人領我們去會議室?」 桑弗斯咽口唾沫,「跟我來,醫生。」 會議室裡亂哄哄的,塞滿了記者和技師,但也還有一張橢圓形的大桌,幾張小一點的桌子和許多椅子。大家發現了邁克,任桑弗斯連聲抗議也沒法讓人群退後半步。邁克的亞馬遜女戰士們護送他來到大桌前;朱巴爾讓朵卡絲和吉爾分別坐在他兩側,又安排公證官和米麗安坐在他身後。之後他便不再阻止提問或是拍照。邁克已經預先知道人家會做許多奇怪的事,朱巴爾警告過他不得貿然行動(比如讓人或物消失、停止之類),除非吉爾要他那麼幹。 邁克嚴肅地面對著眼前的混亂;吉爾握住他的手,她的碰觸讓他安下心來。 朱巴爾巴不得人家照像,越多越好;至於提問他也毫不畏懼。通過一個星期的交流,他已經堅定了信念:除非有專家協助,隨便哪個記者都別想從邁克嘴裡掏出任何東西。邁克習慣照字面理解人家的意思,回答也以字面意思為限,所以,任何想向他打探消息的企圖都註定是白費功夫。 對於大多數問題,邁克的回答都是:「我不知道。」或者,「抱歉?」 一個路透社的通訊員預見到邁克的繼承人身份將會引發爭議,於是想搞個突然襲擊,不動聲色地搞個行為能力測試,「史密斯先生?你對繼承法瞭解多少?」 邁克知道自己還沒有靈悟人類的財產概念,特別是有關遺贈和遺產的那部分。於是他來了個照本宣科。朱巴爾聽出那是《伊利論遺產與遺贈》的第一章。 邁克一頁又一頁地背誦出自己讀到的內容,精確之極,毫無表情。最後,整間屋子鴉雀無聲,提問的人咽了口唾沫。 朱巴爾任他背下去,直到每個記者都對嫁妝和鰥夫產業、血親和母系親屬、按家系繼承和按人頭分配有了深刻的瞭解,比他們這輩子想知道的多得多。過了好久,朱巴爾才開口道:「夠了,邁克。」 邁克一臉迷惑,「還沒完呢。」 「以後再說吧。還有人有什麼別的問題嗎?」 一個《倫敦星期天》的記者跳出來,問了個符合刊物定位的問題:「史密斯先生,據我們瞭解,你喜歡女孩子。你吻過哪個女孩子嗎?」 「是的。」 「喜歡嗎?」 「是的。」 「有多喜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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