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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十三

  他們走後,哈肖開始給杜克下達各種指令,卻發現對方神情不大對勁。他煩躁地問道:「你又怎麼了?板著張苦瓜臉!」

  「老闆,咱們什麼時候才能甩掉那個吃人妖怪?」

  「『吃人妖怪』?怎麼,你這個蠢頭蠢腦的鄉巴佬!」

  「好吧,我是堪薩斯人,但我們那兒可從來沒有食人族。他離開之前,我要求在廚房裡吃飯。」

  哈肖冷冰冰地說:「是嗎?安妮五分鐘之內就能把你的支票準備好。你再收拾好你的漫畫書還有另外那件襯衣,保證花不了十分鐘。」

  杜克原本一直在安裝放映機,他停下手中的活計,「呃,我並不是說要辭職。」

  「對我來說,就是那個意思,孩子。」

  「可是——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在廚房吃飯的次數多了去了。」

  「情況不同。在我的屋簷底下,沒人因為不願意和另一個人一道吃飯而拒絕上飯桌。我屬￿一個幾乎滅絕的種族,一個老派的紳士。也就是說,只要我高興,我可以當個又臭又硬的混蛋。現在我就願意這麼幹……也就是說,我不許哪個無知、迷信、心懷偏見的土包子告訴我誰有資格在我的飯桌上吃飯。我就像耶穌一樣,樂意跟稅吏和罪人把酒言歡,那是我的事。但我不同法利賽人分享麵包。」

  杜克慢吞吞地說:「我真該給你一下。假如你我年紀相當的話,我真會的。」

  「別讓年齡阻止你,我沒準兒比你想像的更硬朗呢。如果我不行,其他人聽到動靜也會過來的。你覺得你能對付火星來客嗎?」

  「他?我一隻手就能把他劈成兩半!」

  「也許……如果你的手能夠到他的話。」

  「呃?」

  「剛才我試著用槍對準他,你也看見了。杜克——那把槍哪兒去了?把它找回來,再告訴我你是不是還認為你能把邁克劈成兩半。先找著槍再說吧。」

  杜克繼續安裝放映機,「不過是手上玩的什麼小把戲。錄像會證明的。」

  哈肖說:「杜克,別在那兒瞎鼓搗了。坐下。等你走了我自己來弄。」

  「什麼?朱巴爾,我可不想讓你碰這台放映機。你每次都把它搞得七零八落的。」

  「我說,坐下。」

  「可是——」

  「杜克,只要我樂意,我可以把那玩意兒砸個粉碎。已經辭職的人,我不接受他的服務。」

  「該死!我才沒有辭職!你亂發脾氣把我開除了——而且蠻不講理。」

  「坐下,杜克。」哈肖平靜地說,「讓我試試救你一命——離開這地方,越快越好,甚至別耽擱時間收拾行李。你或許沒那麼久好活。」

  「你他媽到底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杜克,究竟你是辭職還是被辭退都沒有關係;從你宣佈不準備在我的餐桌上吃飯那一刻起,你就不再為我工作了。不過,要是你在我的房子裡被殺死,我還是會覺得很惱火。所以現在坐下,我會盡力避免發生這種事。」

  杜克滿臉震驚地坐了下來。哈肖繼續說道:「你是邁克的水兄弟嗎?」

  「呃?當然不是。哦,我聽過那些瞎扯。要我說,完全是胡言亂語。」

  「不是胡言亂語,也沒人要你說;你壓根兒沒有提供見解的能力。」哈肖皺起眉頭,「杜克,我不想開除你;有了你,這裡的小玩意兒都不出毛病,我也就用不著為這些討厭的機械傷腦筋了。但我必須讓你平平安安地離開這個地方——再看看還有誰不是邁克的水兄弟……然後讓他們也變成邁克的水兄弟,不然的話,只能和你一樣,打發走。」朱巴爾咬著嘴唇,「或許只需要讓邁克保證,沒有我的許可絕不傷害任何人。這樣做就夠了。呣……不行,這家裡的孩子們老愛打打鬧鬧,而邁克又容易誤會。打個比方,如果你——還是說拉裡吧,因為你馬上就要走了……如果拉裡把吉爾抱起來扔進水裡,不等我有機會向邁克解釋吉爾其實並沒有危險,拉裡沒準兒已經跟那把手槍一起涼快去了。拉裡有權利活下去,不能因為我的粗心大意就讓他變成個短命鬼。杜克,我相信每個人都是自掘墳墓,但也不能因為這個就把炸藥包交給一個小寶寶。」

  杜克緩緩說道:「老闆,你神經過敏了。邁克不會傷害任何人的。那些吃人什麼的話讓我想吐,呸呸。但別誤會,他是個蠻子,有些東西他不懂,可他像羊羔一樣溫順。他絕對不會傷害任何人。」

  「你這麼想?」

  「確信無疑。」

  「好吧。你的房間裡不是有槍嗎。我說他很危險。現在,狩獵火星人的季節到了;拿把槍,去游泳池斃了他。別擔心法律;我擔保你永遠不會受到指控。去幹吧。」

  「朱巴爾……你不是認真的。」

  「不,不算是。因為你做不到。如果你真想這麼幹,你的槍會去跟我的手槍會合。要是把他逼急了,你自己也一樣得過去。杜克,你不知道自己碰上的是什麼。邁克不是什麼『溫順的羊羔』,他也不是蠻子。我懷疑咱們才是蠻子呢。養過蛇嗎?」

  「唔……沒有。」

  「我養過,小時候。有年冬天在佛羅里達,我逮住了一條,還以為是條猩紅蛇。知道它們什麼樣嗎?」

  「我不喜歡蛇。」

  「又是偏見。大多數蛇有用無害,養著很好玩。猩紅蛇是個美人——紅色、黑色和黃色——溫順極了。很好的寵物。我想那小東西喜歡我。我知道怎麼對付蛇,別驚嚇它們,不讓它們有機會咬你一口。即使沒有毒,傷口也是挺麻煩的。這個寶貝是我的驕傲。我曾經帶它出去給大家看,抓住它的七寸,讓它纏在我的手腕上。

  「後來我遇上坦帕動物園的爬蟲類專家,於是請他欣賞我的收藏。最先拿出來的就是那條寶貝。他簡直歇斯底里大發作了。我的寵物不是什麼猩紅蛇,它是條小珊瑚蛇。北美最致命的毒蛇。杜克,你明白我意思了嗎?」

  「你是說養蛇很危險?這我也能告訴你。」

  「唔,看在老天的份上!我也養響尾蛇和毒水蛇。毒蛇並不危險,不比一把上了膛的槍更危險。無論是蛇還是槍,你都得小心處理。讓那條蛇變得危險的是:我不知道它能幹些什麼。假如我因為無知而漫不經心地對付它,它很可能會殺了我,就像一隻小貓咪偶爾抓傷人那麼無辜。我想對你說的是,邁克也一樣。他看起來像個普通男人,年紀輕輕,發育遲緩,笨手笨腳,無知得可怕,但是聰明溫順,樂於學習。但邁克也像我的蛇一樣,遠不止外表那麼簡單。假如邁克不信任你,他可以比珊瑚蛇更加致命無數倍。特別是當他認為你在傷害他的水兄弟的時候,比如吉爾——或者我。」

  哈肖搖搖頭,「杜克,假如剛才你一時衝動,當真給了我一下,而邁克又正好站在門口……不等你明白過來,小命就沒了,快得我來不及阻止。然後,邁克會因為『浪費食物』感到很抱歉——所謂食物也就是指你那一身膘。但他不會為了殺死你而產生罪惡感;是你逼他那麼做的……話又說回來,就是對你本人來說,你的死也算不了什麼。你知道,邁克相信你的靈魂是不朽的。」

  「呃?嗯,該死,我也信。可是——」

  「你信?」朱巴爾冷冷地問,「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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