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因萊因 > 嚴厲的月亮 | 上頁 下頁
六三


  還好這是事先安排好的緊急搶救。在我們離開之前,斯圖·拉茹瓦已經得到了通知。在我們著陸前不久又急電通知了他。

  我醒來時,人們都俯身盯著我,但我又一次失去了知覺。

  第二次醒來時已經在醫院的病床上了,平躺著,胸口感到很憋悶——身體虛弱,又重得不得了。不是生病,只是感到疲勞乏力、傷痕累累、又饑又渴。床上只掛著一層透明塑料帷幕,說明我的呼吸還沒問題。

  兩邊馬上有人圍了上來。一個瘦小的大眼睛印度護士站在一邊,斯圖·拉茹瓦在另一邊。他對我笑了笑,說:「夥計!感覺怎麼樣?」

  「哦……我很好。但是,哎呀!這種旅行方式真夠嗆!」

  「教授剛才說這是惟一的辦法。這老東西,骨頭真硬。」

  「等等,教授剛才說?可教授已經死了。」

  「不,只是情況不太好。我們讓他躺在一張充氣床上,二十四小時監護,你肯定想不到有多少儀器插線連在他身上。但他還活著,還能繼續工作。不過,他完全記不起這次旅行的過程了。他說他壓根兒就不知道。他在一個醫院裡入睡,在另一個醫院裡醒來。我本想想辦法弄艘飛船把你們接下來,但他拒絕了。我還以為他錯了,可他沒錯——用這種方式下來,宣傳效果簡直太驚人了!」

  我慢吞吞地說:「你說教授『拒絕』讓你派一艘飛船?」

  「應該說是『塞勒涅主席』拒絕了。難道你沒有看到來往通訊嗎,曼尼?」

  「沒有。」現在再跟邁克幹仗已經太晚了,「過去幾天實在太忙了。」

  「一點不假!我在這裡也很忙。我連自己最後是在什麼時候睡覺的都想不起來。」

  「聽你說話的方式,好像你是個月球人。」

  「我就是個月球人,曼尼,永遠不要懷疑這一點。護士小姐,別這麼凶巴巴地瞪我。」

  斯圖一把把她摟起來,轉了個圈——就憑這一個動作,我就知道他算不上地道的月球人。但護士卻並不生氣,「到別的地方去轉轉,親愛的,我會把你的病人還給你的——活蹦亂跳的——就幾分鐘。」

  把她支走後他關上門,又回到床邊,「但亞當是對的,這種辦法不僅有很好的宣傳效果,還很安全。」

  「我同意有宣傳效果,至於『安全』就別提了。」

  「安全,我的天。沒朝你們開火,這已經算很不錯了。要知道,他們有整整兩個小時的時間知道你們的準確方位,那段時間你們完全是活靶子。但他們定不下該如何下手,他們還沒有相應的政策。他們甚至不敢讓你們按計劃降落。新聞裡全是你們的事,我事先已經準備了一些有傾向的報道,然後便是等待。現在他們不敢動你們,你們是大受歡迎的英雄呀。如果當時我派飛船去接你們……結果我就不知道了。我們可能收到命令進入駐留軌道,然後你們兩個——還有我自己,可能已經被逮捕了。沒有船長願冒導彈襲擊的危險,不管他收到多少錢。布丁好壞,不嘗不知啊,夥計。現在我把基本情況給你介紹一下。你們現在都是乍得公民,在這麼短的時間,我只能做到這個程度。還有,乍得已經承認月球了。我出了一筆小錢,收買了一位首相、兩位將軍、一些部落首領和一個財政部長,這才辦完這項緊急工作。我還沒拿到你的外交豁免權,但我希望能在你離開醫院之前拿到。目前他們還不敢。」

  (拉茹瓦在這裡也用了月球人所採用的不規範英語。本書中大量使用了不規範的英語,如省略主語、句子結構不完整等。譯文如果照此辦理,讀者可能會不知所云。所以只能補充作者有意省略的句子成分——由此喪失了原文的一部分語言風味。)

  「逮捕你,他們還不清楚你們做了些什麼事。他們在外面設有警衛,但僅僅是為了『保護』你——這是好事,否則記者們會爭相把麥克風塞到你面前。」

  「還不清楚我們做了些什麼事?——我想他們應該知道呀,說我們是非法移民不就完了?」

  「不,連那個罪名都沒有。曼尼,你從來不是被流放月球的囚犯,你的一位祖父是非洲人,你源于泛非公民,毫無問題。至於德拉帕紮教授,我們編了一份文件,證明他四十年前就已加入乍得籍。只消等墨水幹了以後就可以用了。你甚至不算非法進入印度。他們知道你們在艙裡,但還是讓你們降落了。不僅如此,一位控制官員還很友好地為你的入境護照蓋了章——要價也不算太貴。還有,教授的放逐在法律上已經失效,因為放逐他的政府已經不復存在。一個有權威的法庭已經開始關注這件事了——做到這一點倒真花了一筆大錢。」

  護士回來了,像母貓一樣發著脾氣。「斯圖爾特勳爵——你必須讓我的病人休息了!」

  「馬上,親愛的。」

  「你是『斯圖爾特勳爵』?」

  「應該是『伯爵』,我還可以含糊其辭地自稱侯爵呢。出身名門貴族也在這件事上幫了忙。頗有一些人,不讓他們效忠貴族了,他們不高興得很呢。」

  他走的時候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的臀部。她沒有尖叫,只是扭動了一下屁股。她走向我的時候已經是面帶微笑了。如果斯圖哪一天回月球的話,這些習慣動作非改改不可。

  她問我感覺如何。我告訴她我很好,只是有點餓了。

  「護士小姐,你有沒有在我們的行李中看到一些假臂?」

  她說她看到了。

  裝上六號手臂後我感覺好多了。

  這次旅行我選擇了六號、二號和社交手臂,我想應該夠用了。估計二號臂匆忙之中落在政府綜合大樓了,我希望有人會保管好它。六號是最有用的全能手臂,有了它和社交手臂,我想應該可以應付一切了。

  兩天后,我們離開醫院前往阿格拉,準備向聯合國遞交國書。

  我的狀況不容樂觀,不僅僅是因為我處在高重力下。但是我坐輪椅還行,只要不是公眾場合,我還能歪歪倒倒走幾步。問題在於我的喉嚨痛得厲害,幸好服了藥,不然非轉成肺炎不可。我還在拉肚子,手上的皮膚病也已經擴散到腳上了——我來到了一個充滿疾病和折磨的地方——地球。我們月球人從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我們生活在一個小小的隔離區內,幾乎沒有害蟲和病菌,即使有,也能通過真空馬上除掉。不幸的是,我們幾乎沒有免疫功能。在來地球之前,我們從沒有聽說過「性病」這個詞,我們以為月球冰礦工人的腳凍壞了就是「感冒」。

  我不快樂還有其他原因。

  斯圖帶來了一份亞當·塞勒涅發給我們的信息。我和教授偷偷地看了信,甚至對斯圖也保密。信中說革命勝利的機會越來越少,甚至少於百分之一。我想如果我們使整個情況更糟,那這次瘋狂的冒險還有什麼意義?邁克真的知道成功的機會是多少嗎?不管他掌握了多少事實,我不認為他算得出來。

  但教授似乎並不擔心,他和一群記者談笑風生,不停地對著相機微笑,並發佈聲明說他對聯合國充滿信心,相信我們正義的要求會被認可。他同時感謝「自由月球之友」的真誠幫助,是他們把我們這個弱小而堅強的民族的真實情況報道給了大家——自由月球之友是指斯圖公司,一個專業的輿論公司,加上幾千個以簽名請願為職業的人,以及一大堆新加坡月券。

  他們也給我拍了照,我努力保持微笑,但指指喉嚨,用沙啞的聲音拒絕了採訪。

  在阿格拉,我們住在賓館的一間豪華套房內。這個賓館曾經是一個土邦主的宮殿。(現在這裡仍屬￿他,儘管印度是個社會主義國家。)採訪與拍照仍在繼續。

  我幾乎不敢離開輪椅寸步,哪怕上廁所也坐著。我得遵照教授命令,絕不以直立姿勢被人拍照。教授自己也一樣,要麼躺在床上要麼躺在擔架上——床上沐浴、床上便盆,床上什麼都有。不光是因為年齡關係,也不僅因為這樣更安全,對月球人來說也更容易——還有個拍照的效果問題。他有著迷人的酒窩,溫文儒雅,具有令人折服的人格魅力,他的照片層出不窮地出現在成千上萬個電視屏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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