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因萊因 > 嚴厲的月亮 | 上頁 下頁
五〇


  我沒有在是否吸收斯圖的討論中表態。我覺得自己對他太偏愛了,這種態度不宜於表態。但當懷娥、教授和邁克一致同意冒這個險時,我高興地接受了他們的決定。

  我們大家共同努力,讓斯圖·拉茹瓦留下好印象。有我自己、教授、邁克、懷娥,甚至包括西迪麗斯、勒諾、柳德米拉,我們的孩子們,還有漢斯、弗蘭克、阿裡,因為最初吸引他的正是戴維斯家族的家庭生活。勒諾是月城最漂亮的姑娘,這一點當然不是沒有幫助的。這麼說並不是對米拉、懷娥、安娜或是西迪麗斯的貶低。另一方面,斯圖的魅力也使大家一下子便喜歡上了他。這個人的魅力大得能把吃奶的孩子從母親乳頭上吸引開。姆姆對他愛護有加;漢斯教他無土栽培,他也一天到晚髒兮兮、汗涔涔的,和我們的小夥子們互相打鬧;他和我們一塊兒去中國式養魚塘裡收魚;被我們的蜜蜂蜇了一下;學會了怎樣穿增壓服;還和我一塊兒上月球表面調整太陽能帆板;幫安娜宰了一頭豬;學會了制革;和大爺聊天。大爺對地球毫無概念,不過斯圖對他還是很尊重。飯後和米拉一起洗碗碟,這可是我們家男人們從來不做的事情;和孩子們、小狗們一塊兒在地上打滾嬉戲;學會了碾麵粉;還和姆姆交流炒菜經驗。

  我把他介紹給教授,開始從政治上考察他。教授把他介紹給「亞當·塞勒涅」,並告訴他,和「亞當·塞勒涅」只能電話交流,因為他「目前在新加坡」。此外我們什麼都沒說——這樣至少可以留條退路。直到斯圖表明願意加入我們的事業時,我們才卸下偽裝,告訴他亞當·塞勒涅是整個組織的首腦,但出於安全原因,他不會親自與你見面。

  斯圖的工作大多是懷娥做的。也正是根據她的判斷,教授才向斯圖攤牌,告訴斯圖我們正在策劃一場革命。斯圖並沒有大吃一驚,他已經拿定了主意,只等我們開口了。

  他們說,為了海倫的美貌,上千艘戰船揚帆出海①。估計懷娥說服斯圖時沒利用她的容貌,什麼都沒用,只跟他擺事實講道理。我猜是這樣,但也沒去深究。不過就我自己而言,之所以參加革命,起決定因素的是懷娥,而不是教授的理論和邁克的數字。就算懷娥使出了更有效的手段,也無可厚非。歷史上為祖國這麼做的女英雄多了,她不是第一個。

  【①指特洛伊戰爭,語出自英國古典詩人馬洛。】

  斯圖回地球時帶了本特別的密碼本。我不是密碼、代碼專家,不過作為電腦技師,學習信息理論時這方面的內容也接觸過,知道基本原理。代碼是一種數學模式,在這個模式中,一個字母代替另一個字母。這種編碼方式非常簡單,只不過是將所有字母全部攪亂而已。

  有了計算機幫忙,代碼可以做得難以捉摸。但所有代碼都有弱點,它們都是固定的模式。既然一台計算機能將它設置出來,另一台就能破譯它。

  密碼就沒有這種弱點。比如密碼本中有一組字母GLOPS。可以是「米妮阿姨星期四到家」的意思,也可以表示「3.14157……」。我們無法確定它的含義。

  密碼的含義是你賦予它的,你賦予它什麼含義,它就是什麼含義。沒有哪台電腦僅僅根據字母組合就能破譯密碼。如果在電腦中輸入足夠的密碼組合,又有一種合理的理論(涉及密碼含義或它們的主題),克服重重困難以後,密碼最終還是可以破譯的,因為電文積累到一定程度,它們的含義本身也會透露出模式。破譯密碼的難度是非常大的,這種困難全然不同於代碼,是更高層次上的困難。

  我們選擇的密碼是最普通的那種,來往地球和月球的商用急件中使用的都是這種。不過我們給它來了個大改造。教授和邁克討論了好幾個小時,分析我們會向我們的地球特工傳送什麼信息,地球特工又可能傳送給我們什麼信息。然後,邁克利用他龐大的信息系統,成就了一套新的密碼體系。用這套密碼,你可以輕輕鬆松以一句「購買泰國大米期貨」傳遞出這樣的信息:「他們抓住我們了,你們趕緊逃命去吧!」表達什麼都不成問題,因為這套體系中還包括一些代碼,可以用它們傳達設計密碼時沒有考慮到的情況。

  一天深夜,邁克利用《月球真理報》的設備把新密碼體系打印出來,當時值夜班的編輯把它卷成一卷交給另外一位同志,這位同志把它縮拍成一小筒膠捲,依次傳了下去。沒有人知道他們傳的是什麼,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傳。最後,那東西進了斯圖的口袋。當時,月球對離境人員的行李檢查十分嚴密,由那些脾氣暴躁的維和重騎兵親自搜查——但斯圖保證他不會有麻煩。也許他把那個東西吞進了肚子。

  之後,「月球之家」公司發往地球的一部分急件便通過斯圖在倫敦的經紀人轉到了他的手中。

  部分原因是資金問題。黨必須在地球上花錢,於是「月球之家」公司把錢匯到地球(不完全是偷的,有些項目的收益不錯);但這不夠,我們的黨需要在地球上投入更多的資金。斯圖根據革命計劃中的一些機密內容進行投資交易。他和教授還有邁克會花上幾小時時間研究哪一天之後哪種股票會漲,哪種會跌等等。教授說的都是行話,我不是他們那個級別的賭徒,聽不明白。

  不過問題是,在那一天到來之前,我們就需要花錢來營造「輿論氣候」了。我們需要宣傳,需要在聯邦國有代表和議員,需要搞好外交,這樣一旦那一天到來,就會有國家立刻承認我們。我們還需要地球上的普通民眾邊喝啤酒邊這麼說:「那裡不就是一堆石頭嗎,值得讓士兵去冒生命危險嗎?我說,讓他們自生自滅去吧!」

  宣傳需要錢,賄賂需要錢,建立傀儡組織需要錢,讓我們的力量滲入別的組織機構需要錢,開展科研,研究月球經濟本質,並讓大家瞭解這個本質需要錢(斯圖走的時候記了一腦子數據),而且,我們至少得讓一個大國的外交部相信「自由月球」對他們有好處,這也需要錢;另外,向某個聯合企業兜售月球旅遊業計劃同樣需要錢——

  要花錢的地方太多了!斯圖主動提出動用自己的財產,教授也沒有表示反對——金錢所至,人心所向。但需要的錢太多,要做的事也太多。我不知道斯圖能否湊足我們所需的十分之一,但也只能祝他好運了。至少他給了我們一條聯繫、瞭解地球的渠道。教授聲稱,任何一場戰爭,如果你想打得巧,並適時停戰,與敵方保持對話渠道是必不可少的。

  (教授是個反戰主義者,但這一點和他的素食主義理論一樣,並不能讓他喪失「理性」。他如果去幹神學家,就憑這些歪歪道理,准是一把好手。)

  斯圖剛回地球,邁克就把革命成功的幾率改為了十三分之一。我問他這他媽的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很耐心地向我解釋:「曼,風險增加了。儘管那些風險是必要的,但這並不能改變風險增加的事實呀。」

  我無言以對。也就是那段時間,五月初,出現了一個新因素,它減少了一部分風險,同時卻又增加了另外的風險。邁克的部分機時用於處理地球到月球的微波傳送,內容包括商業電函、科技數據、電視廣播、聲音無線電話、政府日常的交通狀況,以及監守長官的頂級機密。

  除了最後一項,邁克可以閱讀其中的任何內容,包括商業密碼和代碼——破解代碼對他來說跟玩填字遊戲一樣簡單,而且沒有人會懷疑他,除了監守長官。我懷疑監守長官對任何機器都不信任。他屬￿那種把任何事都想像得十分複雜、神秘、可疑的人——石器時代的腦子。

  監守長官使用的是一套邁克從來沒見過的密碼。他也使用代碼。但從不通過邁克,而是在他私人辦公室裡那台又小又慢的機器上輸入。除此之外,他還同地球政府約定,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更換所有密碼,更換密碼的時間已預先設置。他肯定覺得可以高枕無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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