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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到底公平不公平呢?按自己的計劃,克勞薩很想帶索比去參加聚會。現在他相信,索比的血統一定是和他們一樣的,他希望商船隊檔案裡的有關記載能夠證實他的想法。

  可還有一個困難。在瑪塔·金索弗的問題上,他是同意母親意見的。不能聽憑一個冒失姑娘打破禁忌,看來立即把她送走是上策。但是母親有沒有想到,索比會不會趁機去看看瑪塔現在怎麼樣了?

  他決不允許他那樣做!為了西蘇號,他是不會答應的。孩子還太年輕,他要禁止他去……至少要等到他證明了這個孩子生於同胞家庭時,才能同意讓他們見面,到那時候,欠巴斯利姆的債也已經還清了。

  但是,停在那裡的那艘郵船卻仿佛在悄聲責備他,他其實和他所責備的母親一樣,都不願意公公平平地償清那筆難以否認的債務。

  可這是為孩子的利益著想啊!

  究竟什麼是公平?

  是啊,有一個最公平的辦法了,船長心裡想。那就是帶著孩子,到母親那裡攤牌,把巴斯利姆的全部口信都告訴這孩子,再告訴他,他可以坐郵船到中心世界去,告訴他到那裡以後怎麼尋找他的家。但同時也要讓他知道,他克勞薩相信,索比生來就是同胞中的一員,這一猜測可以而且應該首先核實。還要直截了當地告訴他,母親正在設法用娶媳婦的辦法捆住他的手腳。當然,聽了這些話以後,母親會叫起來,也會拿出法律來為自己辯護。但這件事不能族長說了算,巴斯利姆的口信是交給他克勞薩的。此外,孩子本人應該有選擇的權利,這也是確定無疑的。

  於是船長挺直腰板,不過還是有點兒哆嗦,大踏步去見母親。

  他倆坐著電梯上去以後,甲板長正在電梯門口等著。「先生,族長說,她想見船長。」

  「太巧了,」克勞薩笑道,「過來,兒子,我們都去見她。」

  「是,爸爸。」

  他們繞過走廊,來到族長的船艙,只見克勞薩的妻子站在門口。「你好,親愛的。甲板長說母親要我去見她。」

  「是我要見你。」

  「這麼說,他把話傳錯了。甭管了,請你快點說,我想馬上去見母親。」

  「他沒有說錯,族長去世前確實找過你。」

  「啊?」

  「船長,母親去世了。」

  一聽這話,克勞薩一下子懵了。過了一會,他清醒過來,砰的一聲把門推開,一頭撲到母親床前,抱著躺在床上死去的母親那瘦小的身軀嚎啕大哭起來。一個平時不動聲色的鋼鐵硬漢,一旦傷心痛哭起來,那是無法控制的。

  看到這一切,索比既害怕,又悲傷。他回到自己房間,靜靜地思量起來。他想弄清,為什麼自己不愛奶奶——甚至不喜歡她,卻會這樣悲傷、失落。

  為什麼?

  他幾乎跟老爹死時一樣傷心,可他熱愛老爹,卻不愛她。

  索比發現,不光是他一個人感到悲痛,船上所有人都震驚了。沒有了她,每個人都感到這是不堪設想的事。她就是西蘇號。她像推動飛船前進的不滅的火焰一樣,有一種用之不盡、堅不可摧、戰無不勝的力量。可是,現在,她卻突然走了。

  原來,奶奶同平時一樣打盹,之前還發著牢騷,說伍拉穆拉拖拖拉拉,真是典型的弗拉基,打亂了他們原來的計劃。但她還是按照多年來雷打不動的習慣入睡了。

  當兒媳婦進去叫她時,奶奶已經再也喚不醒了。

  奶奶床邊的拍紙簿上寫了不少話:有對兒子說的話,有叫托拉幹的活,有要總工程師調節溫度的指令,還有想和雅典娜一起再看一遍宴會菜單的備忘錄。船長妻子羅達·克勞薩撕下這些紙頭,收起來作為參考,然後直起身子,命令甲板長去叫船長過來。

  船長沒有吃晚餐。奶奶的床榻被搬走了,新族長羅達坐在原來奶奶坐過的椅子上。在船長沒有出席的情況下,她向輪機長示意,輪機長於是領頭向死者祈禱,新族長率領大家應答。然後大家開始默默地吃飯。至於葬禮,要等到聚會時再舉行。

  過了一會兒,大副站了起來。「船長想讓我告訴大家,」她平靜地說,『他感謝準備去看他的人,不過明天他才有空。」停了一停,又說,「一切來自蒼穹,又返回蒼穹,但是,西蘇精神將會延續下去。」

  突然間,索比不再感到失落和絕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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