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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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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可以住在那裡搞調查研究的人,都是當地上層社會的貴賓。他們只能從表面上看到一些奴隸的生活,卻不能真正體驗到實質性的東西。你聽明白了嗎?」 「我想是這樣。」索比又加了一句,「要是你想知道有關奴隸的事,我可以告訴你,我過去就是奴隸。」 「你過去是奴隸?」 「現在我是自由人了。唔,我早就應該告訴你的。」他有點不自在地說,惟恐新認識的朋友知道他所屬的低階層後看不起他。 「你沒有理由非告訴我不可。但我實在太高興了。對我從事的學科來說,索比,你是個天上掉下來的寶貝!哎呀,我該走了,現在已經晚了。但是過一陣子我可以再來看你嗎?」 「啊?當然可以,瑪格麗特。」他又誠懇地說了一句,「我也沒什麼別的事情可做。」 當天晚上,索比睡在自己奇妙的新床上。第二天早上誰都沒來找他,但他並不覺得難受,因為他有這麼多玩具陪著。他打開各種東西,又將它們折好,高興地發現每一種玩意兒收攏以後只占很小地方。他得出了結論,這一定是巫術。巴斯利姆曾經告訴過他,魔法和巫術完全是胡說八道,但他的話並沒有使索比徹底信服,就算老爹什麼都知道,可他還是不相信——這些巫術和魔法都是他親身經歷過的呀,怎麼可能都是胡說八道呢?朱布爾有許多巫師,要是沒有魔法,那他們為什麼要幹那一行? 正當他第六次打開床鋪時,突然傳來一陣怪嘯,嚇得他差點兒被自己鼓起勇氣才穿上的新鞋絆倒。這是船上的警報,呼叫全體船員各就各位。這是一次演習,但索比卻一無所知。好不容易把提到嗓子眼裡的心臟安頓下去之後,他打開房門往外張望,只見人們以最高速度四處狂奔。 沒過多久,走廊便空無一人了。他又回到自己房間裡等著,但也很想知道外面到底是怎麼回事。過了一會兒,他靈敏的耳朵覺察到通風系統微弱的聲音消失了。他沒有什麼辦法可想,只好由它去了。其實,他也應該與孩子和其他非戰鬥人員一起到最裡面的艙室去,但他不懂這一套。 所以他留在房間裡,等著。 警報器再次拉響,這一次還伴著代表各種信號的號角聲,走廊裡又一次人來人往,狼奔豕突。警報第三次鳴響後,全體船員都已完成了緊急戰備、船殼破損、動力故障、空氣污染、輻射污染等諸項演習。對一艘緊張有序的飛船來說,這些都是常規演練。其間有一次熄燈,還有一次飛船切斷了人造重力場,索比於是嘗到了失重狀態中感官錯亂的滋味。 這種莫名其妙的鬧劇經過很長一段時間以後,索比聽到了傳來的另一種信號,那是演習解除令,接著通風系統也有了動靜,重新恢復了運行。演習期間誰也沒有去找過他,那個負責管理不參加演習人員的老太婆連船上的寵物都一一清點過,卻沒注意少了他這個弗拉基。 演習一結束,索比就被揪到族長那裡。 一個人打開他房門,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押了出去。索比忍了幾步,終於反抗起來。這些人的氣他已經受夠了。 為了生存,他曾在朱爾布波練過一些亂七八糟的拳術,但都不是正規的。不幸的是,對方卻在一所學校裡接受過同樣冷酷但卻科學得多的訓練。索比挨了重重的一記,被逼在艙壁,左腕隨時有被擰斷的危險。「別胡鬧!」 「別想把我推來操去的!」 「我說了,』別胡鬧。』你要去見族長。別給我添亂,弗拉基。不然的話,我把你的腦袋塞進你嘴裡去。」 「我要去見克勞薩船長!」 那人鬆開手說:「你會見到他的。但是現在族長命令你過去……族長可不等誰。好了,你是願意老老實實地過去,還是我把你一塊一塊搬過去?」 索比選擇老老實實。腕關節受重壓,掌骨之間一個神經節被死死掐住,這些都有很強的說服力。上了幾道甲板之後,他被推進一扇開著的門裡。「族長,弗拉基來了。」 「謝謝你,三甲板長。你可以走了。」 索比只能聽懂一個詞「弗拉基」。他站起來一看,發現這個房間要比自己房間大上許多倍,房裡最顯眼的東西是佔據了很大地方的大床,但主宰著這個房間的卻是床上那個身材矮小的人。床的一邊靜靜地站著克勞薩船長,另一邊是一個與船長年齡相仿的女人。 因為年齡關係,坐在床上的老婆子身子骨有點乾癟,但卻散發著一種威權。她穿著華麗,單是裹在稀疏頭髮上的那塊薄頭巾,要論錢的話,索比在任何場合都沒見過那麼多錢。但這些索比全都沒看見,只看見她那一雙兇狠凹陷的眼睛。她看著索比說:「原來是這樣一個人!大兒子,我料想有不少麻煩來了。」她用芬蘭語對船長說。 「母親,這個口信不可能是胡亂編造的。」 她哼了一聲。 克勞薩船長謙恭而又固執地繼續說下去:「你自己聽聽這個口信吧,母親。」他轉身用國際語對索比說,「再把你父親的口信說一遍。」 索比不知道為什麼又要讓他複述一次口信,不過他馬上就服從了。再一次見到老爹的朋友,他松了一口大氣,於是就把那個口信從頭到尾背了一遍。老婆子聽他背完了,轉過頭去對克勞薩船長說:「這個男孩是什麼人?一個弗拉基!竟然能講我們的語言!」 「不,母親,他一個單詞都不懂。這是巴斯利姆的聲音。」 她又回過頭去看看索比,用芬蘭語跟索比講了幾句。索比不解地看了看克勞薩船長。她說:「再讓他重複一遍。」 船長轉達了母親的意思。索比感到困惑不解,但還是聽話地重背了一遍。索比背誦時老婆子靜靜地躺著,其他人侍立在側。她緊鎖眉頭,滿面怒容。最後用嘶啞的聲音道:「欠債必須償還!」 「我正是這麼想的,母親。」 「但為什麼偏偏是我們抽中了這支簽?」她憤憤地說。船長沒有吭聲。她平靜了許多,接著道:「口信是真的。我原以為肯定是瞎編的呢。要是我早知道你要把他帶到船上來,我一定會拒絕的。但是,大兒子,雖然你很愚蠢,但你是對的:欠債必須償還。」她的兒子還是一言不發,她又生氣地說,「嗯?聲音說大點!這筆債你想怎麼還?」 「我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母親,」克勞薩慢吞吞地說,「巴斯利姆要求我們只在有限的一段時間裡照顧一下這個孩子……直到我們可以把他託付給同盟國軍艦為止。需要多長時間呢?一年或者兩年。確實可能出現一些問題。但我們畢竟已經有了一個先例——那個女弗拉基。這個家接納了她——勉強接受了,但現在已經對她習慣了,甚至很喜歡她。如果母親用同樣的辦法幫這個孩子一把……」 「胡說!」 「但是母親,我們有這個義務啊。欠債必須……」 「住嘴!」 克勞薩閉上了嘴。 她繼續平靜地說:「你沒聽見巴斯利姆託付你的話嗎——『請求你能像我一樣,幫助他、管教他。』巴斯利姆跟這個弗拉基是什麼關係?」 「呣,巴斯利姆說他是他的養子。我原想……」 「你根本沒想過。如果你頂替了巴斯利姆的位置,你會變成什麼人?這個口信,還有其他解釋方法嗎?」 克勞薩顯得很為難。老人繼續說:「我們西蘇號欠債總是全部還清的,從來不會只還一半,也不會短斤缺兩,一定是徹底付清。這個弗拉基必須過繼給你。」 船長的臉一下子毫無表情。另一個一直在旁邊做點小事的女人也放下了手裡的託盤。 船長道:「母親,家裡會怎麼……」 「我就是家!」她突然轉過身去,對身邊那個女人說,「大兒媳,把我幾個大一些的女兒叫來。」 「是的,婆婆。」她行了個屈膝禮,走了。 族長瞪著船艙頂板,半晌,仿佛突然綻開一絲笑意。「這也不全是壞事,大兒子。有了這件事,下次同胞聚會時會出現什麼情況?」 「嗯,他們會感謝我們的。」 「感謝買不來貨物。」她舔了舔薄薄的嘴唇,說,「人們會欠西蘇號一筆債,各飛船的地位也會發生改變。我們不會有什麼損失的。」 慢慢地,克勞薩笑了。「您的頭腦一向很靈敏,母親。」 「對西蘇號來說,幸好如此。把弗拉基男孩帶下去,替他準備好。這件事得趕緊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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