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萊因 > 星際迷航 | 上頁 下頁


  羅德沒有看雕像,他盯著六面時空門。現在是下午,北美洲的東海岸有很大的陰影,但是一號門打開著,投射進了正午一樣的星際光線。羅德可以看到裡面的一點景象,那裡的人穿著短褲,戴著太陽帽。二號門掛著壓力鎖,上面有一個頭骨和交叉骨頭的符號,這是氯氣的標誌。一盞紅燈在上面一閃一閃的。就在他看的時候,紅燈滅了,一盞藍燈亮了起來,大門緩緩地打開了,一個裝著氯氣呼吸器的輸送艙轉了出來,有八個外交官打扮的人正等在那裡,其中一個人手裡還拿著金色的指揮棒。

  羅德正在納悶,這個重要的來訪者會是什麼人呢?不過他的注意力很快又被五號門吸引過去了。地板上建有一個輔助門,在平臺下面正對著五號門。兩個高高的鋼柵欄將這兩個門連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大約長七十五米寬五十米的走廊,寬度和門差不多,長度正好是兩門之間的空間。這個走廊上排滿了人,他們正在從一個臨時門走向五號門——他們要到幾光年遠的某個星球上去。因為輔助門的後面是空的,他們無所依靠,擠在兩個柵欄中間,像牛群一樣擠滿了五號門,並慢慢地向前挪動。

  一群壯實的蒙古警察分站在兩個柵欄的兩邊,手裡拿著和他們幾乎一樣高的大棒子,正在催促著這些星際旅行者,表現得多少有一點粗暴。就在羅德下面,有一個警察在生硬地推搡著一個顫顫巍巍的苦力一樣的老者,他幾乎快摔倒了。這個人右肩挎著兩個包裹,正要去往一個新的世界。

  突然,老者摔倒了,膝蓋磕在了地上。他試圖站起身來,結果又摔倒了。羅德想,他可能要被人踩上了,但是他還是站了起來,行李卻沒有了。老者想在人群中站穩腳跟,拿回自己的行李,但是警察不斷地推搡著他,他只好空著手繼續向前走。在挪動了大概五米之後,他消失在了羅德的視線裡。

  柵欄外面也有一些地區警察,但是他們並沒有干預。兩道門中間的狹窄地帶此時出現了令人心寒的景象,而地區警察並沒有來主持公道。他們中的一個人看到老者的樣子似乎很不耐煩,這人的臉對著柵欄的鐵絲網,朝裡喊著什麼古怪的話。那個蒙古警察同樣回答著簡單的話語,他正告訴那個北美洲人自己正在做的事情,然後回過頭去仍然粗暴地對待著這群人。

  這群等著穿過走廊的人主要是亞洲人,有日本人、印度尼西亞人、泰國人,也有一些來自東印度群島和歐洲的人。對羅德來說,他們長得都一樣。瘦小的女人們帶著孩子,背後一個,懷裡一個,孩子們不停地鬧,腦袋都光禿禿的。父親們則背著大包小包,走在前面領路。也有一些人推著兩輪車,車子大得讓他們左搖右晃,不過人流中的大部分人只是拿著他們的隨身物品。

  羅德決定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向座椅廣播的小孔裡塞了一枚硬幣,講解員的聲音傳到了他的耳朵裡,「……王子受到了地球管理機構官員的迎接,迎接人包括機構總管本人。王子正被護送到拉通尼亞領館區。在今晚接受電視採訪之後,將舉行工作人員層面的會談。總管身邊的發言人指出,因為我們和拉通尼亞人之間在供氧形式上不可能存在利益衝突,所以會議的任何開銷對我們而言都只能是有利的,問題是好處到底有多少。」

  「請將注意力再轉向五號門,我們將重複我們先前說過的話:通往澳大利亞共和國的五號門,現在是四十八小時滿負荷運轉,你們也已經看到,豎在下面的臨時門正對著阿倫塔沙漠中的澳大利亞中部地區,目前它也已經超負荷了。在過去的幾個星期裡,移民的數量一直不斷攀升。澳大利亞共和國主席馮持木閣下已經照會了地球管理機構,他的政府有意在四十八小時內運走過剩的二百萬人,這真是一個誘人的數字,每小時就得送四萬多人。今年全年通過所有星際移民時空門——移民站時空門、大彼得時空門和威特沃特斯蘭時空門的目標數字也只是七千萬人,或者說每小時只是八千人。他們的照會表明,如果只用其中一個時空門的話,那就得擴大五倍的運送頻率。」

  講解員繼續說道:「我們看看速度、效率,還有……嗯,他們執行得乾淨利索,好像他們可以實現這樣的目標。我們自己的數字表明,他們在最初的九個小時內還超額完成了一些任務。同樣在這九個小時裡,移民中共有一百零七人出生,八十二人死亡。當然,死亡率算高的了。這也是星際移民暫時存在的風險。」

  「目標星球是GO-8703-Ⅳ星,根據馮主席的說法,它一直被稱作『天堂山』,這原來是空曠的行星,此前還從來沒有過移民發生。地球管理機構保證,所有的移民都是自願的。」對羅德來說,廣播中的語調似乎有點諷刺的味道。「如果你知道澳大利亞共和國現在面臨多大的人口壓力的話,這就不難理解了。歷史上也有減少人口的簡單策略。在早先的澳大利亞人口移民到新西蘭之後,根據和平協議,新政府最初的努力就是創建一個巨大的海中的……」

  羅德關掉了揚聲器,看了看身後的地板。他並不關心學校書本上的數字,諸如澳大利亞沙漠如何變成了玫瑰盛開的花園之類……畢竟它現在變成了一個人滿為患的擁塞地帶,人口比全北美洲的數量還多。這時,四號門出現了些新情況……

  他剛來時,四號門被一個貨物輸送帶佔用著。現在,輸送帶卷起來了,被擱置在一邊。一群星際移民排起了長隊,在等待通過時空大門。

  這裡沒有難民逃離的景象,沒有警察在推推搡搡。每一個家庭都有自己的運送車……隊伍長長的,就像是拖船一樣,有三組人在進行引導,人流罩在堅實的玻璃棚布底下……運送車整整齊齊、有條不紊地前進著,底盤很高,所以不會陷進泥裡,車子由兩三夥人在前面拉著。他們帶著的動物裡甚至有甕頭甕腦的密蘇裡騾子,它的力量很大,目光多疑。狗在車輪中間竄來竄去。運送車的貨物堆得很高,都是一些家用物品和器具,還有孩子坐在上面。家禽都關在籠子裡,被綁在車的後面,註定了它們屈辱的命運。還有一匹謝德蘭小馬,除了自己的馬鞍以外什麼也沒有馱,它稍微高了一點點,所以不能和狗一樣爬高鑽低的,只能緊緊地跟在一戶人家車隊的後面。

  羅德很奇怪,怎麼沒有看見牛?於是他又把揚聲器打開了,但是裡面還是呱呱地宣傳著澳大利亞的豐饒,他又把它關掉了,然後接著看周圍的景象。車隊移到了地板上,佔據了一個靠近大門的位置,正準備出發,車隊的尾巴蜿蜒到了下面看不見的地方。

  時空大門還沒有準備好,駕駛員爬了下來,在自由女神像衣褶下面的調度室集合,他們要喝杯咖啡,吃一點烤腸。

  羅德想,他們要去的地方或許沒有咖啡吧,也許好多年他們都喝不到咖啡了。地球從來不出口食物,相反,食物和核裂變金屬一直是需要進口的物品。除非一個本土外的殖民地可以超額地生產出這兩種物品中的某一種,它才有可能從地球獲得一點點幫助。

  維持星際大門的開啟狀態需要耗費大量的非常昂貴的鈾,隊列中的人們如果想要離開,只有通過和地球做生意。他們一直要等到積攢下足夠多的額外價值,才可以去交換一張通行證,然後這扇大門才按一定的時間間隔重新開啟一次。直到那個時候他們才能上路,他們必須帶上他們能帶的東西……馬在這時就比直升機更實用了,鐵鏟和鐵鍬也比推土機更為管用。機械的東西沒有了市場,它需要很複雜的技術才能工作,而古老的「手工工具」卻完全可以很好地播種、收割和裝卸。

  大仙兒馬森曾經在生存課上說過,原始的本土外領地中最艱苦的條件並不是因為缺少供水、熱能、電力和光線,也不是因為惡劣的天氣條件,而僅僅是因為缺少像咖啡和香煙那樣的簡單的東西。

  羅德並不抽煙,而咖啡他也是可喝可不喝的。他想像不出沒有這兩樣東西會有什麼不同。他伸長了脖子,想看清楚大門的情況,他想知道是什麼原因導致了堵塞。他看得並不是很清楚,門拱的帆篷擋住了他的視線,但似乎是大門操作員犯了什麼錯誤,天空的某些地方好像原本應該是陸地的。用超維度的扭轉變形去使相距許多光年的兩個行星上的位點對應起來,這不僅是簡單地消耗巨大能量的問題。它們還是一些超乎想像力的判斷問題,體現了高超的數學性和藝術性,數學性是由機器來做,而大門操作員得根據目標和直覺不斷地調整最終的十進制數的對應位點。

  每一個行星都有各自正常的運動,這些運動有時需要加以考慮,有時又需要忽略掉。此外,還有每一個行星的自轉問題。關鍵的問題是確定兩顆行星最終的軌道曲線,以便使它們在大門選定的點上形成內切。這樣,它們的自轉軸就是平行的,而自轉的方向也是相同的。從理論上講,也有可能將兩個點按反轉的方向進行匹配,按照「真實」運動的實際步驟去操作想像中的時空物質。但實際操作中,這樣的解決方法不僅是驚人的能量浪費,其實基本上就是行不通的——地面高於大門就有可能像自動扶梯那樣滑走,並會出現不可預知的斜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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