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因萊因 > 星船傘兵 | 上頁 下頁
三七


  我從來不知道「避難所」基地的坐標,也不知道它所圍繞的恒星的名字和序列號——你不會招供自己不知道的東西嘛。它的位置是絕密的,整個飛船上只有船長和幾個飛行員知道它的確切方位。我知道他們每個人都接到命令,並且受過催眠,必要時堅決自殺以防被俘。所以,我實在是不想知道那個絕密。月球基地可能被攻陷,地球也存在被佔領的危險,在這種情況下,地球聯盟希望盡可能地維持「避難所」基地的秘密。這樣,即使地球家園發生災難,人類也不會淪落到非投降不可的田地。

  但是我能告訴你它是個什麼樣的行星。它很像地球,但卻是個弱智。

  真的是弱智,就像一個孩子花了十年時間才學會了跟人揮手說再見,壓根兒沒指望學會做肉餅。這個星球和地球之間的相似性達到了兩個不同行星之間所能達到的最高程度。行星學家得出結論,它們的年齡一樣;天體物理學家說它圍繞的恒星和太陽的年齡一樣,類型也相同;它有大量動植物群落;大氣層和地球上的也一樣,氣候也非常接近。它甚至也有一個巨大的月亮和與地球上類似的潮汐。

  儘管存在這麼多有利條件,它的生物進化卻只勉強開了個頭。

  你應該明白,它上面的突變不夠,不具備地球上的那種自然輻射。

  這顆行星上最典型、最高級的植物是一種非常原始的蕨類。它最高級的動物是一種甚至還未形成群居模式的原始昆蟲。我說的不是從地球帶過來的動植物,我們的那些傢伙過來之後便把當地土著趕到了一邊。

  缺乏輻射導致了非正常的低突變率,於是,這顆行星上的進化幾乎被限制在零水平。「避難所」上的本地動植物從來沒有得到一個合適的進化機會,因而無法和外來生物競爭。它們的基因可以在相當長時間內保持不變,它們沒有建立適應性——就像打橋牌時,被迫永遠抓到同一手牌,不會有換手的機會。

  如果它們一直在自己人之間相互競爭,那還罷了——也就是說,弱智對抗弱智。但是一旦引入一個從高突變強競爭的行星上進化而來的外來生物,本土星球的生物就不是對手了。

  上面所說的,高中生物課上就能學到……但是那兒的研究站裡有個聰明人,他向我提到了一個我從來沒有考慮過的觀點。

  這對於在「避難所」上殖民的人類意味著什麼?不是像我這樣暫時居住的過客,而是生活在那兒的移民。他們中很多人在那裡出生,他們的後代也會繼續在那裡生活下去,直至無數代以後——這些後代身上會發生什麼?對人來說,沒有輻射不會帶來任何壞處,事實上甚至更加安全——白血病和癌症在這裡幾乎不存在。而且,這裡的經濟條件更加優越,只要種下一片小麥(地球上的),他們連除草都不用。地球小麥可以取代任何當地植物。

  但是,這些移民的後代不會進化。至少不會進化很多。那傢伙告訴我,他們可以通過其他渠道的變異對現狀稍加改善,例如,新移民可以帶來新鮮血液,等等。但是比起地球上的進化速度來說,這種改善的步伐太小了。因此,結果會怎麼樣?他們會在原地踏步,眼看人類的其他種族把他們甩在後面,直至成為活化石,成為太空中的類人猿?或者,為了後代的命運,他們會定期接受X光照射,或是每年引爆一些有污染性的原子彈,增加大氣中的放射性塵埃?(當然,在為後代提供正常的基因變異時,他們必須面對近在眼前的放射性危險。)這傢伙預言,他們什麼都不會做。他聲稱,人類太自私了,太自我中心,不會為後代擔憂。他說,很多人根本不會想到由於缺乏輻射導致的遙遠後代的基因匱乏。當然,這種威脅非常遙遠。進化的過程是十分緩慢的,即使在地球上,發展一個新物種也需要成千上萬年時間。

  我不知道。唉,半數時間我連自己要幹些什麼都不知道,怎麼能預測一夥陌生移民會幹什麼?但是我確信一點:「避難所」會成為一個不折不扣的殖民地,要麼是我們的,要麼被蟲族或是其他種族佔領。它是個潛在的烏托邦,而且,在銀河系這一端,可居住的地方這麼少,不會讓它留在沒有升級的原始生物手裡。

  它是個令人愉快的地方,在很多方面,在這兒度上幾天假比在地球上的許多地方都舒服。還有,這地方雖說有不少老百姓,大概多於一百萬,但以老百姓的標準來說,這些人挺不錯。他們知道現在是戰時,其中一半人在基地和其他軍工企業中工作,剩下的則設法籌措食物轉賣給艦隊。你可以說他們發戰爭財,但是,不管動機如何,他們尊重穿軍服的人,與地球上的情形正好相反。如果一個機動步兵走進那地方的一家商店,店主會稱他為「長官」,這種稱呼似乎是發自內心的,儘管他同時想以高得不合理的價格賣出他的商品。

  最重要的原因是,這些老百姓的一半是女性。

  你得在外頭巡邏上很長一段時間才能真正感受到這一點。你得有這樣的體會,就是渴望著去站崗,可以享受每六天一次兩小時背靠著三十號隔斷艙壁的好時光,耳朵搜索著任何一絲女性發出的聲音。不知道全是男人的船上日子會不會好過點……但是我仍然會選擇羅傑·揚號。這種事是好事,知道你打仗的最終目的是存在的,她們不是你的幻想。

  除了平民中那美妙的百分之五十,「避難所」上的聯邦軍人的百分之四十也是女性。把她們加在一起,你就能得到自宇宙大爆炸之後最美麗的景觀。

  除了這些無與倫比的天然優勢之外,這裡還作出了大量人工努力。他們想方設法使你的休假不會被浪費掉。大多數平民似乎都有兩份工作,他們熬夜苦幹,累出了黑眼圈,目的便是使每一個士兵都能帶著歡樂離開。在基地通往城市的丘吉爾路兩旁,佈滿了各種一心要把士兵從對於他們來說毫無意義的金錢那裡無痛苦分開的企業,讓他們把錢花在娛樂、小吃、音樂和各種其他玩意兒上。

  如果在流失了大量的金錢之後,你能擺脫這些陷阱,在城裡你仍然可以找到同樣讓人心滿意足的地方(我是指那些地方也有女孩子)。對軍人感恩戴德的老百姓提供了許多免費場所,很像溫哥華的社交中心,可態度比社交中心熱情多了。

  「避難所」,尤其是它的城市,埃斯普裡圖桑土,讓我流連忘返。我覺得這個地方太好了,服役期結束時,可能我會要求到這裡定居。畢竟,我不在乎我的後代(如果有的話)兩萬五千年後是否會和其他人一樣長出長長的綠色觸鬚,或者仍舊使用跟我目前一模一樣的皮囊。研究站那個教授模樣的傢伙沒有輻射之類的說法嚇不倒我。就我看來(從我觀察到的周遭事物來看),人類反正已經達到了進化的頂端。

  毫無疑問,一隻公疣豬面對母疣豬時,也會產生跟我差不多的想法。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兩個的想法都是非常真誠的。

  這兒還有其他娛樂機會。我還記得一天晚上我特別高興,當時一桌子硬漢和旁邊桌上的一夥海軍(不是羅傑·揚號上的)進行了「友好的交談」。爭論熱火朝天,但卻稍稍吵了一點。因此,我們正在熱身,準備反擊時,基地警察沖了進來,用槍指著把我們分開了。除了賠償家具之外,這件事沒有造成什麼後果——基地指揮官們認為度假的人應該享有更多的自由,只要他沒有違反「三十一種使你滾蛋的方法」就行。

  臨時軍營的居住條件還可以。不是很時髦,但是挺舒服,而且餐廳一天二十五小時開放,所有工作都由老百姓負責。沒有起床號,沒有熄燈號,你是在度假,你甚至不用返回臨時軍營。我每天還是回來睡覺,已經有了一個既乾淨又軟和的免費床鋪,還要把錢花在旅館上,實在太荒謬了。況且,可以花費我攢下的工資的好地方多著呢。這裡每天還多出來一個鐘頭,真不錯,這意味著我有九個小時的時間呼呼大睡,白天的玩樂時間卻不會減少——我補上了自從蟲穴行動以來的所有缺覺。

  這裡乾脆就是個旅館。尖子和我兩人共享士官區的一個房間,寬寬敞敞,不受旁人打擾。一天早晨,休假令人遺憾地即將結束,我打算一直睡到當地中午時分,尖子過來搖著我的床說:「馬上行動,士兵!臭蟲打進來了。」

  我把應該拿臭蟲怎麼辦的方法告訴了他。

  「我們出去逛逛。」他堅持道。

  「沒錢。」昨天晚上,我約了一個研究站的化學家(當然是女性,而且很迷人)。她在冥王星上認識了卡爾,卡爾曾經給我寫信,讓我去「避難所」時有機會去找找她。她是個苗條的紅發女郎,很有品位。卡爾顯然向她透露過,我身邊的錢已經多到足以讓我幹傻事的地步,因為就在昨晚,她決定熟悉一下當地產的香檳。我沒有讓卡爾失望,奉獻了一個傘兵所能掙到的所有酬勞。我給她買了香檳,自己喝著他們所謂的新鮮(實際上不是)菠蘿汁。結果是,後來我不得不步行回家——出租車不免費。但這是值得的。

  畢竟,錢算什麼?——當然,我說的是從臭蟲那兒掙來的錢。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