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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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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不用!非常感謝你,先生。我剛開始沒有想明白。我是按照『和平時期』的思考方式,而不是『戰爭時期』。是你把我帶上了正軌。我去了西聯郵局,給我在舊金山的經紀人發了一封夜間電報,告訴他我想讓他做的事;然後我寫了一封信,指定他為我的代理人,作了公證,又去城裡的郵局把這些東西都寄給他了。都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拉撒路對他即興編的這個故事很滿意,連他自己幾乎都要信以為真了,「最後就是報名參軍。但那個手提包——你覺得能不能把它放到閣樓上?我不能拿著個手提包去當兵。裡面只有一些盥洗用品。」 「我會把它收好的布蘭松先生!」小布萊恩說,「就放在我的房間裡吧。」 「是我們的房間。」喬治更正道,「我們會把它收好的。」 「等一等,孩子們。特德;如果丟了那個手提包,你會很傷心嗎?」 「不會呀,約翰遜先生。為什麼這麼問?」 「那麼你就帶著它吧。今晚回住所後,你要重新裝一下裡面的東西。你一定裝了白襯衫和硬領襯,這毫無疑問。這些東西你不需要。如果你有工裝衣的話,帶上它們。還要帶上一雙合腳的舊高腰鞋,可以在行軍的時候穿。襪子都要穿自己的。還有內衣。我猜測——根據以前不愉快的經歷——他們不會立刻備足軍裝。事情會很混亂,很多方面都是。你可能在參軍後一個月或更長的時間裡都得穿自己帶的衣服。」 「我認為,」史密斯夫人鄭重地說,「父親說的是對的,布蘭松先生。史密斯先生——就是史密斯上尉,我丈夫——離家前也說過類似的事。他沒等收到發給他的電報就走了——電報幾個小時以後才送到——因為他說他知道剛開始的時候會出現混亂的情況。」她撇了撇嘴,「他說這話的時候口氣更強烈一些。」 「女兒,這種情形,無論布萊恩怎麼罵都不過分。如果特德能夠按時吃上飯,他就已經夠幸運的了。任何一個能分清自己右腳和左腳的人都會被抓去成為一個上等兵。他們不會關心你穿的是什麼,但是你要關心,特德。所以帶上一些你會在農場裡穿的衣服。還有鞋——舒服的、不會讓你行軍不到一英里的時候就讓你腳上起泡的鞋。嗯,特德,你知道『冷奶酪』這個竅門嗎?如果你要在一個星期、或者更長的時間裡一直穿著鞋子,這個辦法可以保護你的腳。」 「我不知道,先生。」拉撒路回答道。(外公,你以前教過我——或者說「以後」——這個方法很管用,我從來沒忘記過。) 「如果可能的話,先把你的腳洗乾淨、擦乾。接著用冷的奶酪塗遍你的腳,尤其是腳趾間的部位。也可以用凡士林,含有石碳酸成分的最好。要塗很多,弄上厚厚的一層。然後穿上襪子——如果可能的話,要穿乾淨的,不得已的話也可以穿髒的,但一定不要不穿——最後穿上靴子。剛站起來的時候,你可能會覺得像站在一桶肥皂液裡。但你的雙腳會感謝你的。你的腳趾不會爛,或者不會爛很多。照顧好你的腳,特德,還有;保持腸道暢通。」 「父親!」 「女兒,我是在和一個士兵說話,告訴他一些能救他性命的事。如果這些孩子不能聽這些,就讓他們上床吧。」 「我覺得也到時間了,」莫琳回答道,「至少得安排小一些的孩子先睡。」 「我不要睡覺。」 「伍迪,照媽媽說的做,不許頂嘴,否則我要在你的屁股上把棍子打折。這條命令一直有效,直到你的父親打完仗回家。」 「我要等二等兵布蘭松走了以後再睡覺!爸爸說我可以。」 「嗯。我會用一根棍子來告訴你這在邏輯上是不可能的;這是唯一能讓你認識到這一點的辦法。莫琳,我建議我們從最小的孩子開始,讓他們挨個告別,然後直接上床睡覺。最後我會陪著特德去電車站。」 「我要開車送特德舅舅回家!」 拉撒路覺得到他說話的時候了。「布萊恩,謝謝你。但我們今晚還是別給你媽媽再增添一件需要擔心的事了吧。電車幾乎可以把我直接送回家……而且從明天開始,我連電車都沒得坐了;我要走路了。」 「是這樣,」外祖父贊同道,「他要行軍。『左右左,左右左!——頭昂起來,英勇豪邁!』特德,布萊恩的父親已經任命布萊恩擔任護衛中士,在他回來之前負責保證這個家庭的安全。」 「那麼他就不能擅離職守,為一個二等兵當司機把他送回家了,對嗎?」 「在護衛長——也就是我——以及今天的長官——我的女兒在場的時候,他是不能這樣做的。這倒提醒了我,趁這些小朋友和你親吻道別的時候,我去找一些舊軍裝;我覺得你穿著會合適的。如果你不介意這是別人穿過的衣服的話。」 「先生,我為自己能穿這些衣服而感到非常驕傲和自豪!」 史密斯夫人站了起來。「我也有一些東西要拿給布蘭松先生——二等兵。南希,你能帶著伊瑟爾睡覺嗎?還有卡洛爾,你能帶上理查德嗎?」 「可二等兵布蘭松還沒有吃他的三明治!」 拉撒路說:「對不起,卡洛爾小姐。我太興奮了,都忘了吃了。嗯,能否請你把它包起來給我?我一回到家就把它吃了,它會讓我睡個好覺的。 「就這麼辦吧,卡洛爾。」她的母親說,「布萊恩,你能帶上理查德嗎?」 又說了一些客套話以後,拉撒路按照從小到大的順序和每個孩子告別。他抱了一會兒伊瑟爾,看著嬰兒天使般的笑容,他自己也對她笑了笑,親了親她的前額,把她遞給南希。南希抱著她上樓,很快又回來了。為了親吻理查德,拉撒路不得不單膝跪地,那孩子似乎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但他知道這是一個莊嚴的時刻;他緊緊抱著拉撒路,嘴巴在他的臉上抹了一下。 然後是伍迪來和他吻別。 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但拉撒路已經不再因為觸摸「自己」而感到不舒服了,因為這個小孩不是他自己。在這種奇特的轉世經歷中,拉撒路只能從對方身上找回一些零星記憶。他不再想掐死他了——或者說,不那麼經常想了。 伍迪用拉撒路還不習慣的親昵口吻在他耳邊悄聲道:「那個象棋真的是象牙做的嗎?」 「真的象牙。象牙和黑檀木,跟你媽媽鋼琴上的琴鍵一樣。」 「嘿,太棒了!這樣吧,等你回來,二等兵布蘭松叔叔,我會讓你玩這副象棋的。隨時都可以。」 「我會打敗你的,我的棋友。」 「等著瞧吧!嗯,再見。」 小瑪麗眼裡含著淚水,親了他一口,從房間裡跑了出去。喬治在他的面頰上吻了一下,低聲道:「你保重,特德舅舅。」然後也離開了房間。小布萊恩說:「我會好好照料你的車——我要像你一樣把它擦得鋥亮。」他遲疑了一下,突兀地在拉撒路臉頰上吻了一下,帶著理查德離開了。 卡洛爾把他的三明治整齊地包在蠟紙裡,還用一根絲帶系好。他向她表示了感謝,把三明治放進外套的一個口袋裡。 她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踮起腳尖,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裡面有一張給你的便條!」——然後在他的臉頰上吻了一下,迅速離開了。 南希站到卡洛爾剛才的位置上,輕聲說道:「那張紙條是我們兩個人寫給你的。每天晚上為爸爸祈禱的時候,我們也會為你祈禱。」她掃了一眼她的媽媽,然後把手放在拉撒路肩上,深深吻了他的嘴唇,「這不是再見,這是au revoir①!」她離開的速度比她妹妹還要快,高昂著頭走路的姿勢和她的母親一模一樣。 〔①法語,再見的意思。〕 史密斯太太站起來,雙手捧著一本小書。「這是送給你的。」這是一本袖珍《新約聖經》,翻開在最後一頁。他接過書,看著上面已經有些褪色的題字: 「贈給莫琳·約翰遜,1892年耶穌受難節,謝謝她的悉心照料。馬修七世。」 題字下面,有幾行剛寫上去的、斯賓塞體的字: 贈給二等兵西奧多·布蘭松 忠於自己和國家。 莫琳·史密斯 1917年4月6日 拉撒路咽了口唾沫。「我會珍藏它,並且隨身帶好它,史密斯夫人。」 她輕聲說道:「西奧多……好好保重。一定要回到我們身邊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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