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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他準備了一個小提包,裡面放著盥洗用品、襪子、內衣、襯衫和領襯(對拉撒路來說,這些漿得硬硬的領襯象徵著所有帶給大家極大束縛的禁忌;沒有這些禁忌的話,這個時代會更加美好)然後他在公寓裡迅速搜尋了一番,看是不是落下了什麼帶有個人特徵的東西。租金付到四月底;運氣好的話,那時他已經在飛船多拉上了。如果運氣不好,他應該是在南美。就算運氣更差一些,他也會在其他地方——任何地方——用另外一個名字;他想讓「特德·布蘭松」消失得無影無蹤。

  沒過多久,他來到前門,全部行裝是一個手提包、一件外套、一套冬天穿的衣服、一副由象牙和黑檀木做成的象棋,還有一台打字機。他穿好衣服,小心地把三個信封和火車票放進外套襯裡的口袋。裝錢的背心穿著很熱,但還算舒服;金幣分散開來裝的效果不錯。

  他把所有的東西都放在汽車後座,開車去了南邊的郵政服務點,在那裡寄了兩封信,然後從那裡去了閒暇時光檯球廳隔壁的當鋪。「瑞士花園」的百葉窗放了下來,外面掛著「不營業」的牌子。拉撒路注意到了這一點,心裡暗自好笑。

  戴托巴姆先生願意用一把槍換他的打字機,但要加收五美元,才能讓拉撒路拿走他挑的柯爾特式小手槍。拉撒路沒有和他討價還價,還抵押了冬天的套裝。外套留在當鋪,他手裡是一張當票、一把手槍、一盒彈藥和三美元現金。他實際上是把外套送給了戴托巴姆先生,因為他根本沒想過把它贖回來。但拉撒路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還多了三美元。現在,不再需要的財產都清理了,而且,這最後一筆交易讓他的這位朋友很高興。

  槍的大小很合適,拉撒路重新改造的背心左邊口袋正好能湊合著當槍套用。只要他不蹦蹦跳跳——對這位明顯令人尊敬的公民來說,這是絕不可能出現的行為——不會有人注意到它。蘇格蘭短裙更適合隱藏手槍,拔槍也更容易、更快,但穿著現在這身衣服,他只能做到這一步了。還好這把槍的前主人是個注重實用的人,卸掉了它的準星。

  現在,他已經結束了和堪薩斯城的一切關係,只剩下一件事:向他的第一個家庭的人告別。這之後,他就會乘上第一趟向西的聖達菲火車。外公去了聖路易斯,這倒有點麻煩,但也沒什麼辦法好想。這次他要自己闖進去,講一個令人信服的故事。這套象棋是送給伍迪的禮物,這已經是足夠令人信服的、讓他親自上門的理由了;那張出售聲明給了他一個可以和父親說話的藉口。不,先生,這不完全是一份禮物。戰爭結束以前,總得有人開它吧。如果出了什麼意外我沒有回來……那麼,這會讓事情簡單化——你懂我的意思吧,先生?你的岳父是我最好的朋友,從某種意義上說還是我的親人,因為我沒有什麼親人。

  是的,這是可行的,使他有機會和家裡的每個人說再見,包括莫琳,而且不用說很多謊話。這是最好的撒謊的方式。

  只是有一件事——如果他的父親想招徠他,讓他加入自己的軍種,那就只好撒個謊了:拉撒路已經決心參加海軍。不是想冒犯你,先生;我知道你剛從普拉茨堡受訓回來,但是海軍也需要人。

  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撒這種謊。

  他把車停在當鋪的後面,過了馬路,來到一家雜貨鋪。他在那裡打了個電話:

  「請問是布萊恩·史密斯家嗎?」

  「是的。」

  「史密斯太太,我是布蘭松先生。我能和史密斯先生講話嗎?」

  「我不是媽媽,布蘭松先生;我是南希。天哪,你會把我當成她!這太可怕了!」

  「是可怕,南希小姐。」

  「你找我爸爸?可他不在家;去了利文沃思基地。他去那兒報到——我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看到他!」

  「哦,這樣啊。請不要哭泣,別哭!」

  「我沒有哭。我只是有一點點傷心。你要和媽媽說話嗎?她在家……不過她正躺在床上。」

  拉撒路的腦筋飛快地轉著。他當然想和莫琳說話。但是——這會使事情變糟,現在的情況已經夠複雜的了。「請別打擾她了。你知道你外公什麼時候能回來嗎?」(他能等到他回來嗎?唉,該死的!)「哦,外公昨天已經回來了。」

  「是嗎?我能和他講話嗎,南希小姐?」

  「可他也不在家。他幾個小時之前去了城裡,可能是在象棋俱樂部。你想給他留個口信嗎?」

  「不用了。就告訴他我打過電話……我還會再打來的。嗯,南希小姐——你別擔心。」

  「我怎麼能不擔心呢?」

  「我能預見未來。不要告訴其他人,但這是真的;一個老吉普賽女人看出我有這個特異功能。你父親會回家的,在戰爭中也沒有受傷。這我知道。」

  「嗯……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相信你的話——但它的確讓我感覺好了一些。」

  「這是真的。」他輕聲和南希道別,然後掛上了電話。

  「象棋俱樂部——」外公今天肯定不會在檯球廳閒逛。但象棋俱樂部就在街對面,看看也無妨。沒有的話,他會開車去本頓大道,在一個能看到他家的地方等外公回來。

  外公就在那裡。他坐在象棋桌前,但甚至沒有假裝在思考象棋問題;他只是坐在那兒生著悶氣。

  「下午好,約翰遜先生。」

  外祖父抬起頭來,「有什麼好的?坐吧,特德。」

  「謝謝你,先生。」拉撒路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沒什麼好的,我想。」

  「嗯?」老頭子看著他,好像剛剛注意到他的出現,「特德,你覺得我是個身體狀況良好的人嗎?」

  「是的,這還用說。」

  「可不可以扛著槍一天走上二十英里?」

  「我覺得可以。」(我肯定你可以的,外公。)

  「我就是這麼跟徵兵處那個小滑頭說的。可他告訴我,我太老了!」艾拉·約翰遜像快要哭出來了,「我問他,哪條規矩說四十五歲已經太老了?可他讓我走開,說我擋住別人了。我讓他到外面來,說我能打敗他;還有他選中的隨便哪個人。可他們把我攆出去了,特德,他們把我攆出去了!」外祖父雙手捂住臉,過了一會兒才把手拿開,喃喃自語道,「在那個混蛋小兵學會站著撒尿之前,我已經穿上美軍軍服了。」

  「我很遺憾,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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