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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賈斯廷·富特看上去有些吃驚。「你說的是基督教的救世主嗎?很多關於他的故事都是神話,這一點我不否認,但是——」

  「你怎麼知道那些是神話?他的存在與否是一個從來沒有定論的問題。而比他早四個世紀的蘇格拉底,其真實性卻和拿破崙一樣得到了完全的承認。拿撒勒的那位木匠卻不一樣。儘管羅馬人和猶太人都同樣細心地留下了歷史記錄,但那些記錄裡卻找不到本來應該被記錄下來的事件。

  〔①巴勒斯坦北部的一小城,相傳為耶穌的故鄉。〕

  「不過,如果我花上三十年的時間,我可以發現事實真相。我會說那個時代的拉丁語和希臘語,對希伯來語也幾乎同樣精通;我需要學的只是阿拉伯語。如果我找到他,我會跟著他到處走,把他的話用微型錄音機錄下來,看看這些話和人們認定是他講的話之間有沒有什麼出入。

  「但是我不敢擔保。耶穌的真實性是歷史上最模糊不清的問題,因為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這個問題連提都不能提。如果你問這個問題,他們會絞死你——或者把你綁在火刑柱上燒死。」

  「真是太奇妙了。」艾拉說,「看來我對地球歷史的瞭解並不像我想像的那麼深入。不過,我專注的一直是從艾拉·霍華德之死到新羅馬建立這一段歷史。」

  「孩子,你還沒明白我的意思。有關這個人的故事實在太奇怪了。絕大多數宗教領袖都有詳盡的歷史資料,而關於他的記錄卻像亞瑟王傳說一樣模糊不清。但除了這個故事以外,我不會追求什麼歷史上的大事件。我寧願去見見伽利略,看看創作中的米開朗基羅,看看老比爾的戲劇在環球劇院的首次演出,諸如此類的事。我尤其想回到我自己的孩提時代,看看當時的事情和我記憶中的是否一致。」

  〔①即威廉·莎士比亞。〕

  艾拉眨了眨眼。「碰巧的話還能遇到你自己?」

  「為什麼不呢?」

  「嗯……這是個悖論,不對嗎?」

  「怎麼會?如果我真的做了,只能說明過去我已經這麼做過了。那個謬論,就是你在你的祖父生下你父親之前殺了他,然後你『噗』地一聲像肥皂泡一樣消失——一塊兒消失的還有你的所有後代——這話完全是胡言亂語。我還在這裡,你也在這裡,意味著我沒有那麼做——或者不會那麼做;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從來沒有回到過去,在那裡到處閒逛。我對窺視乳臭未乾的我不感興趣;吸引我的是那個時代。如果我遇到了還是個小孩的我,他——也就是我——不會認出我來;那個小屁孩只會當我是個陌生人,掃都不會掃我一眼;但我知道,因為我是他。」

  「拉撒路,」賈斯廷·富特插話進來,「如果你想到那個時代去的話,我想請你關注一件代理族長女士感興趣的事——我也很感興趣。幫忙記錄在公元2012年家族會議上發生的一切。」

  「不可能。」

  「等等,賈斯廷,」艾拉插話道,「拉撒路,你從前也拒絕談論那次會議,理由是其他參加會議的人無法來反駁你(因為他們都死了)。但現場記錄對每個人來說都是公平的。」

  「艾拉,我沒有說我不想這麼做;我是說這不可能。」

  「我不明白。」

  「我沒有辦法記錄那次會議,因為我不在現場。」

  「你又把我搞糊塗了。所有記錄都顯示——你自己的話也表明——你在那裡。」

  「這又一次說明我們的語言還不能滿足時間旅行的需要。當然,我作為伍德羅·威爾遜·史密斯的確參加了那次會議。我在那裡大吵大鬧了一番,冒犯了很多人。可我身上並沒有錄音機。假設『多拉』和那對雙胞胎把我送回那個時代——我,拉撒路·龍,不是那個年輕小夥子——右腎下面還被伊師塔植入了一個錄音機,右耳裡塞了小麥克風。好,咱們先假設裝備成這樣的我可以在不引起別人注意的情況下偷偷錄音。

  「艾拉,你主持過多次家族會議,但你不明白的是,我沒有辦法進入會議大廳。那些日子裡,進入家族高層會議現場比進入女巫的集會會場還難。警衛都有武器,而且渴望使用它們;那是個艱難時期。我用什麼身份進去呢?不能是伍德羅·威爾遜·史密斯;他已經在裡面了。拉撒路·龍?家族花名冊上沒有『拉撒路·龍』。假裝成某個有資格參加但卻無法參加會議的人?不可能。那時家族裡只有幾千人,每個家族成員都被很多家族成員所熟識;身份不明、沒有人為他擔保的人極有可能被關進地牢裡。從來沒有哪個不明不白的人混進去過;我們那會兒可是擔著非常大的風險呀,所以不能不萬分警惕。你好呀,密涅娃!過來,親愛的。」

  「你好,拉撒路。艾拉,我有沒有打擾你們?」

  「一點兒也沒有,親愛的。」

  「謝謝你。你好,雅典娜。」

  「你好,姐姐。」

  密涅娃等著別人為她介紹。艾拉說:「密涅娃,你還記得首席檔案官賈斯廷·富特嗎?」

  「當然,我很多次和他一起工作過。歡迎來到特蒂尤斯,富特先生。」

  「謝謝你,密涅娃小姐。」賈斯廷·富特喜歡他看到的這個女人。年輕,個子高挑,身材修長挺拔,胸部顯得小巧堅挺,一頭栗色長髮從中間分開,直直地垂下來。她的臉顯得既嚴肅又睿智,與其說是漂亮,不如說是英氣勃勃。但只要那張臉上浮出笑容,她都會顯得嫵媚動人,「艾拉,看樣子我必須趕緊回塞昆德斯申請回春治療了。這位年輕女士和我一起工作過『很多次』,可我真是老了,記不起來了。請原諒,親愛的小姐。」

  密涅娃的臉上又閃出一抹微笑,然後很快恢復了嚴肅的表情。

  「這是我的錯,先生;我本該立刻解釋清楚的。和你一起工作的時候,我是一台計算機。塞昆德斯的主計算機,是為當時的代理族長維薩羅先生服務的。但現在我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已經三年了。」

  賈斯廷·富特眨巴著眼睛。「我明白了。我希望我明白了。」

  「我是根據事先設計好的方案造出來的,先生,而非一生下來就是個女人。我是在二十三位父體母體捐贈者所捐獻的染色體上進行複合克隆的結果,在玻璃器皿中成熟的。但『我』自己其實就是過去在檔案館的計算機需要主計算機幫助時,和你一起工作的那台計算機。我說清楚了嗎?」

  「呃……我想說的是,密涅娃小姐,我很高興見到變成真人的你。願意為你效勞,小姐。」

  「哦,別叫我『小姐』,叫我『密涅娃』。我怎麼也不應該被稱為『小姐』啊;那不是專門為人類處女保留的尊稱嗎?伊師塔——她是我的一位捐贈者,也是主要設計師——在喚醒我以前已經把我的處女膜弄破了。」

  「還不止這些呢!」天花板上傳來一個聲音。

  「雅典娜,」密涅娃用斥責的口吻道,「妹妹,你讓我們的客人尷尬了。」

  「我沒有,讓他尷尬的可能是你,姐姐。」

  「我有嗎,富特先生?我希望沒有。但我現在仍然在學習做一個真正的人。你願意親吻我嗎?我願意親你;我們相互認識已經快一個世紀了,我一直非常喜歡你。你願意親我嗎?」

  「這會兒是誰在讓他尷尬,姐姐?」

  「密涅娃。」艾拉說。

  她的表情突然變得莊重起來。「我不應該那麼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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