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萊因 > 時間足夠你愛 | 上頁 下頁 |
一〇二 |
|
缺少私密空間並沒有給多拉添什麼麻煩,在她內心看來,性行為完全是清白無辜的。只是我小時候的成長氛圍——完全是病態的氛圍,尤其是對這個問題的看法——使我對這種事有心理障礙。多拉盡力幫我克服這些障礙,但我一直沒有達到她那種天使般天真的境地。 我所說的天真不是孩子的無知;我是指心地善良的、睿智的、有見識的成年女人心中那種真正的純真。多拉很純真,但也很堅強,知道一個人必須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她可以鎮定地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如果最後證明她的判斷是錯誤的,她會勇敢地面對一切後果。她可以向孩子、甚至是騾子道歉。只是很少會發生需要她道歉的事;她總是誠實地面對自己,這一素質很少讓她做出錯誤的決定。 即使做出了錯誤決定,她也不會折磨自己。她會盡最大努力改正錯誤,並從中學習,而不是為了已經鑄成的錯誤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這種潛質是父母留給她的,但是,只有在海倫·梅柏麗的正確引導下,這樣的潛質才能得以發展。海倫·梅柏麗既敏感又明智。現在想來,這兩個優點是相互補充的。敏感但不明智的人是混亂的,不可能把事情做好;明智但是不敏感的人——我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人,也說不準這樣的人是否存在。 海倫·梅柏麗出生在地球,但她在移民的同時也甩掉了不好的傳統習慣,沒有用地球瀕臨死亡的道德標準來影響小多拉和長大成人的多拉。多拉跟我講過一些海倫的事,但多拉自己作為一個女人的性格讓我更加深入地瞭解了海倫。經過很長時間,我漸漸瞭解了我娶的這個陌生人(新婚夫婦相互之間總是陌生的,無論他們在結婚前已經認識多久了),我知道多拉完全瞭解海倫·梅柏麗和我之間原來的關係,知道這其中既有經濟關係,也有社會關係和肉體關係。 這並沒有讓多拉妒忌海倫「阿姨」;對多拉來說,妒忌只是一個詞匯,它對多拉的意義相當於日落對於蚯蚓的意義。她從來不會妒忌。她認為海倫和我之間的這種關係很自然、合理,也很正當。我有種感覺,正是海倫的例子才讓多拉最後下決心選擇我作她的伴侶。不可能是因為我的魅力和俊朗的外表,在這兩個方面我都不是很出眾。海倫並沒有告訴多拉性是神聖的,但通過言傳身教,她讓她感到性是一種讓人們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方式。 拿我們殺死的那三個貪婪的人來說吧。如果他們不是這麼貪婪,而是心地善良、舉止得體,哦,就像艾拉和格拉海德那樣——那麼在這種情況下,就是說有四個男人,但只有一個女人,而且這種情形看樣子會一直保持下去。我想多拉會很容易、也很自然地選擇一妻多夫的安排。她會說服我,讓我相信她的處理方式是唯一能讓大家都高興的解決方案。 多了幾個丈夫並不會讓她違背自己的結婚誓言。多拉沒有承諾只和我廝守在一起;我不會讓一個女人做出那樣的承諾,因為有時候她也許無法信守這個諾言。 多拉可以讓我們四個正派、正直的男人幸福。多拉沒有任何會阻止別人越來越愛她的壞品質。這是海倫培養的。再說,正如希臘人所說,維蘇威火山的火焰不可能由一個人撲滅。或許是羅馬人說的?沒關係,這是真理。一妻多夫的情況下,多拉可能會更幸福。如果她更幸福了,那麼接下來的情況就是,無論白天還是黑夜,我也會變得更幸福——儘管我無法想像還可以比現在更幸福。更多身體強壯的男人會減輕壓在我肩上的生活壓力;我總是有很多事要做。我想多一些伴兒——就是多拉認為可以接受的男人——也是讓人高興的事。對於多拉自己來說,她有足夠的愛可以分給我和十幾個孩子,再多三個丈夫也不會用盡她的儲備。她是一眼永遠不會乾涸的山泉。 但這些都是假設。蒙哥馬利家的那三個男人一點也不像艾拉和格拉海德,很難想像他們是同一個物種。他們是必須捕殺的害蟲,所以他們被殺死了。我只是通過他們騾車上的東西瞭解了他們的一點點情況。密涅娃,他們不是拓荒者;那輛騾車裡沒有開墾農場所必需的裝備,沒有犁和種子,他們的八頭騾子都是閹過的。我不知道他們出來逛蕩是出於什麼想法。也許只是想探險?等厭倦了這一切的時候再回到「文明世界」中去?或者他們是不是希望找到一些過了無望關、成功建立了家園的拓荒者,然後用暴力手段使他們屈服?我不知道,我永遠也不會知道了。我向來不理解這類暴徒的想法——只知道應該怎樣對付他們。 他們犯了個錯誤,錯就錯在他們面對的是可愛、溫柔的多拉。她不僅在恰當的時機扣動了扳機,打的還是他的槍,而不是更容易射擊的部位,比如他的肚子和胸部。這很重要嗎?對我來說太重要了。當時他的槍正對著我。如果多拉射擊他的身體,而不是他的槍,即使她的子彈射殺了他,他最後一個肌肉反射動作可能會——我想肯定會——使他的手指拉緊,我就會中槍。你可以想像可能出現的幾種後果,都很嚴重。 這是巧合嗎?撞上了大運?根本不是。多拉早就在廚房裡的陰影中瞄準了他。他掏出那把槍的時候,她立刻改變了射擊目標,射落了他的槍。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射擊。但她是一個真正的槍戰能手!我們花了很多時間來提高她的射擊技巧,這次終於得到了回報。但比射擊技巧更可貴的是她頭腦裡進行的冷靜分析,然後決定去挑戰那個更加困難的目標。我不可能教會她這個;這是她與生倶來的天賦。的確如此。你可以回想一下,她的父親同樣是在他死前的千鈞一髮之際做出了正確的決定。 又過了七年,第二批騾車出現在幸福穀。共有三輛騾車,那是三個帶著孩子的家庭,他們是真正的拓荒者。我們很高興看到他們,尤其是他們的孩子。因為我正在考慮卵子的問題。真正的卵子,人的卵子。 我已經快沒有時間了;我們最大的兒子已經漸漸長大了。 密涅娃,你知道人類已經瞭解了遺傳原理。你也知道霍華德家族是近親繁殖的,基因池很小——這樣的近親繁殖逐漸清除了壞基因。但你也知道,這樣做有個高昂的代價:產出有缺陷的孩子。我應該補充一點,現在的情形仍舊是這樣。每一個霍華德家族聚居的地方都有為殘疾人準備的福利院。這樣的情況不會完全消失;新的不利變異在它們被強化之前很容易被人們忽視,這就是我們這些動物為進化必須付出的代價。也許以後會有一種代價小一些的方法,但一千二百年前的新起點是沒有這種方法的。 年輕的紮克已經成長為一個有著沉穩男中音的壯小夥子了。他的弟弟安迪也不再是我們家庭合唱團裡唱高音的小男孩了,儘管他的嗓門還沒有沒粗。小海倫不再是小孩了。她還沒有來初潮,但是已經快了,隨時都有可能。 我想說,多拉和我不得不考慮這些了。我們必須進行艱難的抉擇。是不是應該把七個孩子都裝到騾車上,穿越關口向回走?如果能夠順利回去的話,我們是不是應該把四個大些的孩子留給麥吉或是其他什麼人,和三個小一點兒的孩子再回來?或者就我們兩個?或者向大家鼓吹幸福穀的幸福、它的美麗和富饒,然後帶領一隊拓荒者翻山越嶺回到這裡,以免未來出現同樣的危機? 我以前估計,其他人會立刻追隨我們的腳步。一年、兩年或是三年後,因為我已經在身後留下了一條騾車可以通過的道路。但這個估計顯然過分樂觀了。好在我不是那種馬被偷了之後還會因為打翻一碗牛奶而發怒的人。事先應該怎樣怎樣、本來最好怎樣怎樣,想這些沒意思。問題在於我們的孩子已經漸漸長大了,我們應該拿這些性欲逐漸旺盛的孩子們怎麼辦? 即使我足夠偽善,能和他們討論所謂性的「罪孽」,也起不了什麼作用。再說我還不夠偽善,尤其是面對孩子們的時候。我也不能讓別人來實現我這個想法。多拉會震驚不已,受到傷害,而且她也無法做到令人信服地說謊。我也不想給我的孩子灌輸這些荒謬的說法;因為他們天使般的母親是幸福谷裡最幸福的、隨時準備進行性生活的、性欲最旺盛的人——甚至比我和山羊還要旺盛——而且她從來不掩飾這一點。 我們是不是應該放鬆下來,順其自然?接受我們的女兒不久以後(迫在眉睫!)就會和我們的兒子睡在一起的事實,然後準備好迎接隨之而來的高昂代價?我預計,在十個孫子輩的孩子裡,至少會出現一個有缺陷的孩子。我沒有數據,無法得出更精確的比例。多拉對她的祖先一點兒也不瞭解,我雖說對自己的祖先有些瞭解,但掌握的信息還是不夠多。我只能憑過去的經驗猜個大概。 我們沒有貿然行動。 我們遵循了另一條古老的經驗法則:如果明天情況可能改觀,永遠不要在今天做你可以推到明天去做的事情。 沒等新房子徹底完工,我們就搬了進去。大部分已經完工了,我們有了一個女生宿舍,一個男生宿舍,一個多拉和我的臥房,旁邊還有一個嬰兒房。 但我們沒有自我欺騙說問題已經解決了。相反,我們把問題擺了出來。我們讓三個大一些的孩子知道問題在哪裡,風險是什麼,為什麼等一等是明智的選擇。小一些的孩子也沒有被擋在這樣的課程之外;只是他們還太小,沒過多久就對這樣的技術性話題沒興趣了。他們厭煩了這類課程時,我們不要求他們必須旁聽。 多拉又有了一個新主意,靈感來自二十多年前海倫·梅柏麗為她做的一些事。 她宣佈當小海倫來了月經初潮以後,我們會把那一天當作節日,我們要舉行一個聚會,海倫是主賓。從那時起,以後每年的那一天都是「海倫日」。對於伊斯尤特和尤戴因、還有後面的女孩也是如此,每個女孩都會有一個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節日。 海倫都等不及自己從孩子進入少女時代的那一天了。幾個月後的某一天,當她真的實現了這一轉變以後,她毫不掩飾自己的驕傲。她把我們都叫醒,然後大聲宣佈了這個消息。「媽媽!爸爸!你們看,來了!紮克!安迪!醒一醒!快來看呀!」 我不知道她是否感到疼痛,她沒有說起過。可能她沒感覺到;多拉沒有痛經的習慣,我們兩個都沒有告訴姑娘們可能會出現痛經。我是男人,不是女人,我對痛經只有理論知識,沒有資格發表意見——你可以去問伊師塔。 這件事也直接導致我被一個兩人代表團質疑,紮克和安迪。紮克充當了發言人的角色:「爸爸——用歡樂的聲音和熱烈的慶祝活動祝福我們的妹妹得到她應得的女人權利,我們認為這非常好,非常恰當,符合以我們的妹妹命名的海倫日所需要的氣氛。但是事實上,閣下,我認為①——」 〔①這類表達方式很「莎士比亞」化,不像日常生活的口語。應該是紮克所受另類教官的影響。〕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