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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當然,主持人先生。清算過程可以按照你們的想法有序地進行。有存款的人會拿到……鈔票,因為他們存的就是鈔票。至於欠銀行錢的人——這個,我不知道;這取決於委員會制定的政策。我想我應該算是破產了。你們得告訴我,我的銀行被『國有化』到底是什麼意思。在那之前,我不可能知道應該怎麼做。

  「但我不得不採取以下措施:托普多拉貿易站不會再用鈔票收購貨物了,因為我的鈔票可能變得一文不值。每筆交易必須是物物交換。但我們還會繼續出售貨物,收回鈔票。今晚來這裡之前,我把每樣貨物的標價都取下來了。存在這種可能:我必須收回我發行的鈔票,但我也許只能用我手裡的這些存貨來兌回鈔票。這或許會迫使我提高價格。一切都取決於『國有化』是否僅僅是『沒收充公』的另一種說法。」

  吉布森花了幾天的時間向沃裡克解釋銀行業和貨幣的基本原理,很耐心,一點兒也不煩躁。之所以向沃裡克解釋,是因為沒有其他人選。別的行政委員都聲稱自己忙於農場或生意,沒有時間當這個差。只有一個名叫利摩的農民想當央行行長或財政部長(職位的稱呼暫時還沒有達成一致)候選人。儘管他聲稱自己家族幾代人都從事銀行業,本人還持有相關行業的碩士畢業證書,他的自薦還是沒有得到大家的支持。

  沃裡克從吉布森手裡接過銀行保險箱(這也許是新起點的唯一一個保險箱,肯定是唯一一個地球出產的),開始檢查它裡面的庫存。他大吃一驚,「歐內,錢在哪裡?」

  「什麼錢,公爵?」

  「『什麼錢?』為什麼這麼問,帳簿上顯示你收進來了成千上萬的錢。你自己的貿易站顯示有近一百萬的結餘。我還知道你一直在收幾十個農場的抵押還款。而且,近一年或是更長的時間裡,你很少貸款給別人。大家抱怨的主要就是這個,歐內,所以行政委員會才不得不採取行動。那些錢都進了銀行,卻沒有錢出來。現在到處都缺錢。所以告訴我,錢在哪裡?」

  「我把它們燒了。」吉布森輕鬆地說。

  「什麼?」

  「當然了。鈔票堆起來很占地方。雖說我們這裡沒有很多小偷,但我還是不敢把它們放在保險箱外面——如果被人偷走的話,我就完了。過去的三年中,一有大筆的錢進到銀行裡,我就會把它們燒掉。為了更安全。」

  「天哪!」

  「有什麼問題嗎?公爵。那只是些廢紙。」

  「『廢紙』?那是錢。」

  「『錢』是什麼,公爵?你身上有嗎?一張十元的就行。」沃裡克震驚得直發愣,但他還是找出二張紙幣,「讀一下上面的字,公爵。」吉布森催促道,「漂亮圖案和高質量的鈔票用紙這裡還做不出來,先別管那些——讀一讀上面寫了什麼。」

  「寫著十元。」

  「是這樣。但更重要的是,上面寫著銀行將按照面值接受這張鈔票,持票人以此償還他欠銀行的債務。」吉布森從他的毛皮袋裡拿出一張一千元的鈔票,點燃了它。沃裡克滿面驚恐,看得發呆。吉布森拍了拍沾在手指上的紙灰,「只要在我手裡,它就是沒用的廢紙,公爵。但如果我讓它進入流通,它就成了一張我必須兌現的欠條。等一等,讓我把那張鈔票的系列號記下來;我把燒了的鈔票號都記下來了,這樣我就知道還有多少錢在流通。有很多,但我能告訴你精確到個位的數額。如果銀行歸你們了,你們會償付此前我的債務嗎?還有,那些欠銀行的債務怎麼辦?償還給誰?你們,還是我?」

  沃裡克看上去很為難。「歐內,我不知道。該死的,做生意我一竅不通。但他們在會上說的話你也聽到了。」

  「是的,我聽到了。人們總是期望一個政府能夠實現奇跡,即使是那些在其他方面非常精明的人也這麼想。把這個沒用的保險箱鎖上吧,我們到渥多夫去喝上一杯啤酒,討論一下這個問題。」

  「——或者,它應該只是一個為公眾服務的記帳和信貸系統。在這個體系裡,交換媒介是穩定的。如果再做其他的事情,你就是在操縱別人的財產,把彼得的搶過來給鮑爾。

  「公爵,我盡了最大的努力,通過保持主要物品價格的穩定來保證貨幣的穩定——特別是小麥種子的價格。在二十多年的時間裡,托普多拉貿易站為一等小麥種子支付的價格保持不變,然後加價賣出,增加額也始終保持不變——即使這樣會讓我損失一些錢也罷。有時候我確實會遭到損失。把小麥種子作為貨幣本位其實不是很合適;因為它會腐爛。但這裡還沒有黃金或鈾,而我們必須要有東西作為標準貨幣。

  「現在,公爵,當國庫——或者是政府的中央銀行,無論你管它叫什麼——當它再次開門營業的時候,你肯定會面臨很大的壓力,要你做各種各樣的事情:降低銀行利率,增加貨幣供應量,向農民保證用高價收購他賣的東西、用低價賣給他他要買的東西。兄弟,無論你做了什麼,他們都會用比咒駡我更惡毒的詞來咒駡你。」

  「歐內——只有一個解決辦法。你知道怎麼做……所以這個財政部長你來幹。」

  吉布森哈哈大笑起來,「不,先生,小兄弟,我已經為這樣的事情頭疼二十多年了;現在該你了。你抓了這個燙手的山芋;就繼續抓著吧。如果我由著你把我再放回到那個銀行家的位置上,他們會把我們兩個都處死的。」

  變化——海倫·梅柏麗和鰥夫帕金森結了婚,他們一起住在農場上一幢小小的新房子裡,農場由帕金森的兩個兒子經營;多拉·布萊頓成了「梅柏麗女士小學」的女校長。歐內斯特·吉布森不再是銀行家了,他成了裡克百貨店的幕後股東,他自己的倉庫裡則堆滿了怕安迪·J突然到來而準備的貨物。他希望它能很快到來,因為新的庫存稅正在一點點地消耗他為貿易活動而準備的現金,而通貨膨脹又在降低這些現金的購買力。最好快一點,紮科,在那些人一點一點地吞噬我們之前!

  終於,飛船出現在新起點的空中。船長紮科·布裡奇斯和第四批移民中的第一梯隊一起走了出來——幾乎所有人的年紀都很大。吉布森忍住了沒有發表評論,直到兩個合夥人單獨待在一起的時候:

  「紮科,你在哪裡找到的這些快死掉的人?」

  「把這叫做慈善行動吧,歐內斯特,這麼說好聽點。」

  「發生了什麼?」

  「謝菲爾德船長,如果你想讓我們的飛船再回地球的話,歡迎你自己帶它回去。我不去了。不去地球了。如今在那地方,只要一個人到了七十五歲,他就正式被宣佈死亡了。他的繼承人可以繼承他的財產,他不能擁有財產,配給證也被取消了——任何人都可以殺了他,不需要任何理由。我不是從地球上搜羅的這些人;他們是在月亮城上的難民。我裝上了盡可能多的人——無艙室乘客;要麼進入冰凍睡眠,要麼別上船。我堅持他們用硬通貨或是藥品支付船費;冰凍睡眠讓我能夠把每個人的費用降下來;我想我們能實現盈虧平衡。如果不能的話,我們在塞昆德斯還有投資;我沒有讓我們兩個賠錢。我想是這樣。」

  「紮科,你擔心得太多了。掙錢還是賠錢——誰在乎?關鍵是要享受這個過程。告訴我下一步我們去哪裡,這樣我就能開始挑選貨物了——我已經儲存了重量是飛船裝載量兩倍的貨物。你裝船的時候,我可以把我們不帶的東西賣掉,把賣的錢進行再投資。我是指留給一個霍華德家族的人。」吉布森沉吟著,「這個新情況是否意味著,短時間內,這個地方不會開設霍華德診所了?」

  「我想這是肯定的,歐內斯特。即將需要回春治療的霍華德人最好和我們一起走。不管我們去哪裡,或早或晚,我們肯定會去塞昆德斯。這麼說,你肯定會和我一起走了?你的問題都處理完了?那個小姑娘怎麼樣了?就是那個短壽人。」

  吉布森笑了起來,「我不會讓你看到她的,兒子;我太瞭解你了。」

  船長布裡奇斯的到來使吉布森有三天時間沒和多拉·布萊頓一起做每天騎騾散步的功課。第四天放學的時候,他出現在學校。布裡奇斯要離開兩天採辦些備用品。「今天有時間散步嗎?」

  她沖他笑了一下,「你知道我有時間。等一等,我換一下衣服。」

  他們騎著騾子向城外走去,吉布森還像往常那樣騎著比烏拉,多拉騎的是貝蒂。巴克馱著鞍子(是為了它的自尊心),但鞍子上是空的;現在只有在舉行慶典的時候才會騎它。按照騾子的壽命看,巴克已經很老了。

  他們在一個離城很遠、灑滿陽光的小山頂上停了下來。吉布森說:「為什麼這麼安靜,小多拉?巴克的話都比你的多。」

  她在鞍上轉身看著他,「我們還能一起散幾次步?這是不是最後一次?」

  「為什麼,多拉!我們當然還會在一起散很多次步。」

  「我想知道。拉撒路,我——」

  「你叫我什麼?」

  「我在叫你的名字,拉撒路。」

  他盯著她看,沉思著。「多拉,你不應該知道那個名字。我是你的『吉比叔叔。」

  「『吉比叔叔』走了,『小多拉』也走了。我現在長得幾乎和你一樣高,我知道你是誰已經兩年了,而且在那以前我就猜過——猜你是個瑪士撒拉人。但我沒對任何人提過,而且永遠不會提。」

  〔①《聖經》中的高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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