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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另外一個不斷縈繞在他腦海裡的問題是他得到這兩個孩子的途徑。如果他們真如那個奴隸販子所宣稱的那樣,那他為什麼這麼急切地要賣掉他們?實驗之後,這兩個創造出來的互補孩子放在一起養大,可是為什麼現在又賣了他們?

  唔,也許這兩個孩子知道,只是他沒問對問題。可以確定的是,在他們被養大的過程中,周圍的人讓他們確信這就是他們的歸宿;

  策劃這件事的人在他們很小的時候就作了誘導和培育,使他們之間的關係比婚姻關係更牢固。比謝菲爾德自己長期以來所經歷的所有婚姻更牢固——(除了一次;除了一次!)

  謝菲爾德不再想這件事了,他集中精力作理論上的推導。在選擇好的基因點上,假設每個受精卵有三種可能的狀態或是基因對,它們可能出現的概率分別為:25%,50%,25%。

  在參照假設情況下,父母親(雙倍體受精卵)在男孩和女孩體內的基因點上都會顯示如下分佈:

  25% 好的-好的 在那個點上很「乾淨」

  25% 好的-壞的 壞的基因被遮蔽,但是可以轉化

  25% 壞的-好的 壞的基因被遮蔽,但是可以轉化

  25% 壞的-壞的 出現不利的強化效果——致命,或是出現殘疾

  但在經過修正的基本假設情況下,謝菲爾德假定那個牧師科學家會把不好的受精卵去掉——這樣就會排除第四組(「壞的-壞的」),使得父母受精卵在這個點的基因分佈情況變成:

  (33.33)% 好的-好的

  (33.33)% 好的-壞的

  (33.33)% 壞的-好的

  這樣一來,結果比最初的隨機分佈強得多,在這種情況下通過減數分裂產生的配子(包括精子和卵子)會是:

  好的情況:六個配子裡面有四個

  壞的情況:六個配子裡面有兩個

  ——但是,如果不破壞攜帶基因的配子,就沒有辦法檢測到壞的基因。至少謝菲爾德是這樣假設的。當然,他知道,隨著科學的發展,這樣的假設不會永遠成立。但是出於保護麗塔(以及喬)的目的,他的假設必須基於現有的數據和知識,而且要悲觀一些——也就是說,受精卵裡的壞基因只有在強化效果顯現時才能被發現。

  謝菲爾德提醒自己,「好的-顯性性狀」和「壞的-隱性性狀」,這一分類標準不是黑就是白,但現實往往並非如此,比非黑即白的描述複雜得多。對於成年個體而言,某種特性究竟是有利於生存還是不利於生存,只有在明確這一特性究竟是什麼、並在特定的時間和環境下,才能作出判斷——而且要通過一代以上的驗證。一個成人為了保全自己的後代而死應該算是有利於生存的行為,而一隻貓吃掉自己生下的小貓的行為則是不利於生存的,無論它自己活了多久。

  同樣的,一個顯性基因有時也沒有什麼意義——比如褐色的眼睛。與其相對應的兩個隱性基因配對、通過強化效果能夠得到會長出藍眼睛的受精卵,而這並不會對它的生存造成什麼不利影響。其他很多遺傳特性也是這樣,比如發質、皮膚的顏色,等等。

  但話又說回來,「好的-顯性性狀」和「壞的-隱性性狀」,這種定義說到底仍是正確的;它概括了一個種群保留有利的基因突變、(永久地)去除不利基因突變的機制。 嚴格說來,「壞的-顯性性狀」這一定義幾乎是自相矛盾的,因為一個完全是壞的顯性基因突變會在一代裡就把自己殺死(連帶著那個不幸攜帶這個基因的受精卵),它對子宮裡的受精卵來說是致命的,或者它會對受精卵產生破壞作用,使得它無法複製。

  但是,在優選過程中,壞的隱性性狀卻常常很有用。這些性狀被保留在基因庫裡,等到由隨機概率控制的意外事件發生時派上用場:當卵子受精時,這樣的基因可以和一個與其類似的基因配對,然後通過破壞受精卵根除它自己——但願這種情況發生在孩子出生前,但也有可能是在出生以後,這就成了一個悲劇。還有一種可能:壞隱性性狀會通過在減數分裂過程中減少的染色體得以根除,結果就是一個不帶壞基因的健康的嬰兒——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這兩種方法都可以在種群基因庫中慢慢地淘汰壞基因。

  不幸的是,第一種方法經常會製造出一些可以存活的嬰兒,但他們有生理缺陷,唯有依靠幫助才能活下去。有的時候,這種幫助是經濟援助——他們是天生的失敗者,無法自己養活自己;有的情況需要做整形手術、內分泌治療,或是其他醫療救治。當船長亞倫·謝菲爾德還在當醫生的時候(是在奧穆茲德,當時用的是另一個名字),這些不幸的人讓他經歷了從失望到絕望的各個階段。

  最初,他試圖遵循醫生誓約來行醫治病——或者說盡可能地遵循;從本性上說,他無法盲從任何由別人制定的規則。

  過了一段時間,他的腦子暫時短路了,以至於想通過政治途徑來解決這個他本人認為十分嚴重的問題——先天缺陷者的繁殖。他試圖勸說他的同事們拒絕救治具有遺傳缺陷的人,除非他們無法生育,或是做了絕育手術,或是願意把接受絕育手術作為獲得醫療救治的先決條件。更糟糕的是,他還試圖把那些雖然沒有生理缺陷、但卻從來不努力自己養活自己的人也包括在具有「遺傳缺陷」的人裡。其實他所在的那個行星並不是很擁擠,而且正是他本人在幾個世紀以前選定了這個行星,認為它近於理想狀態,適合於人類居住。

  他的想法沒有出路,大家都對他表示憤怒和蔑視。只有幾個同事在私下裡贊同他的觀點,但在公開場合卻仍然譴責他。對於門外漢來說,塗柏油、粘羽毛的酷刑是他們開給「種族滅絕」醫生的最溫和的處方。

  行醫執照被吊銷以後,拉撒路的情緒恢復了正常。他閉上嘴巴不再說話。他明白了,嚴厲的自然之母的確存在,牙齒和爪子上血淋淋的,總是懲罰那些無視她的存在、或是違背她的法令的大傻瓜。他不需要充當破壞這些規則的人。

  所以他搬家了,換了一個名字,準備離開這個行星。就在這時,一場瘟疫襲擊了奧穆茲德。他無可奈何,只好重新回到工作崗位。沒有執照的醫生畢竟還是能夠提供醫療救治。兩年過去了,兩億五千萬人死去了,他又能取回他的行醫執照了——條件是他得遵守規矩。

  他拒絕了,然後想儘快離開奧穆茲德,可是一等就是十一年。在那段等待的時間裡,他成了一個職業賭徒,這是他在那段時間所能找到的最便利的賺錢途徑。

  對不起,密涅娃,我是在說那兩個鏡子雙胞胎的事。現在這個愚蠢的小賤貨懷孕了,於是我又回到了以前照顧嬰兒、當鄉村醫生的角色。我一整夜沒睡著,為她、她哥哥和他們的孩子擔心——除非我能為他們做點什麼事。為了弄清我該怎麼做,我需要重新梳理一下已經發生的事,從中推斷出可能會發生什麼。因為手頭沒有非常確切的資料,所以我必須採用一個最古老的、教人如何尋找一頭走失的騾子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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