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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不是這樣,格拉海德。在打鬥中,塊頭的大小並不是很重要。還有,遇上真正的麻煩時,我總要帶上武器。如果我必須戰勝一個人的話,哪怕我打敗他的方式會讓我的良心受到譴責,我也會毫不猶豫地擊敗他。如果你在一個男人毫無防備的時候猛踢他的胯下,他會安安靜靜地躺很長時間,足夠讓你把他扔出去了。

  「別害怕,哈瑪小可愛;你父親才說過,無論聽到什麼,你都不會大驚小怪的。但我要說的是小鬧的事,講他怎麼幫我們賺錢、同時也為他自己賺錢的故事。

  「偏遠星球的酒吧一般是這種情況,顧客來了以後先買一杯飲料,然後他打量姑娘們,給他挑中的姑娘買一杯飲料,到她的房間去,完事後離開。大約三十分鐘時間;給妓院創造的淨利潤很少。

  「在小鬧來之前,我那兒也是這樣。小鬧來了以後,情況發生了變化:客人來了,先是像以前一樣買一杯飲料,也可能為了不打斷一個盲人的演唱而給姑娘再買上第二杯飲料,這才帶著姑娘去她的房間。當他出來時,小鬧正在唱《弗蘭克和喬尼》或者是《當作家遇到我堂兄時》,他會朝這位客人微笑,客人會坐下來,把歌聽完——然後他會問小鬧是不是會唱《黑眼睛》。他當然會,但他沒有承認自己會唱,而是讓客人告訴他歌詞,哼哼歌的調子,然後他會告訴客人他試試看。

  「如果客人身上的錢比較多,幾個小時以後他還會坐在那裡。他吃了晚飯,還會請一個姑娘一塊兒吃晚飯,給小鬧小費時也很大方。他會準備和這個姑娘或是那個姑娘再來一次。如果帶的錢足夠的話,他會整晚都待在這裡,把他的錢花在姑娘、小鬧、酒吧和廚房上。如果他把錢花光了,又一直是個好客人的話——行為適當,而且花錢大方——我會賒給他床鋪和早餐,請他下次再來。只要他下次發薪水時還活著,他肯定會回來的。就算他不再來了,那麼妓院的全部損失不過是一頓早餐的成本,和他在這裡的花費相比算不了什麼。除此之外,這還是一種最便宜的正面宣傳。

  「大概一個月左右,妓院和姑娘們都掙了更多的錢,姑娘們幹起活來也不用那麼賣命了,她們的許多時間花在了喝別人買的飲料上——也就是帶顏色的水,飲料收入一半歸妓院,一半歸姑娘本人——同時陪客人聽小鬧的那些思鄉曲。哼,姑娘們才不想像個腳踏車那樣無休無止地工作呢,即使她平常喜歡這項工作。說實話,她們中的許多人的確是喜歡的。但坐在那裡聽小鬧的歌,她們永遠不會覺得厭煩。

  「我不再演奏小豎琴了,只在小鬧吃飯的時候彈上幾曲。我的演奏技術比小鬧強,但他有那種無法用語言描述的、能夠把歌賣出去的能力;他可以讓客人們悲傷或是大笑。他會唱很多歌。有一首叫《天生的失敗者》。這歌沒什麼調子,聽上去像這樣:

  嗒嗒噗噗
  嗒嗒噗噗
  嗒嗒嗒嗒嗒噗噗

  「——歌詞講的是一個從來沒有成功過的笨蛋:

  有一個小酒館
  就在檯球房旁邊
  是度過快樂時光的地方
  有一個妓院
  就在檯球房上面是
  我妹妹掙錢的地方
  她是一個很好的玩伴
  我替她收賬
  五元甚至十元的鈔票
  沒錢的時候
  或者是馬兒
  跑得很慢的時候——

  「就是這樣的歌,孩子們,還有很多。」

  「拉撒路,」艾拉說,「你到這裡後每天都在哼著或唱著這首歌。是完整的歌。有十幾句歌詞,或是更多。」

  「真的嗎,艾拉。我的確經常哼哼,這個我知道。但我自己聽不到。這就相當於一隻貓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說明我的各項器官運轉良好,所有信號燈都是綠色的,處於正常巡航狀態。也就是說我感到安全、放鬆和愉快——就是這樣。

  「但《天生的失敗者》這首歌不止十幾句歌詞,它有上百句。我唱的只是過去小鬧唱詞中的一小部分。他總是篡改歌曲,改變歌詞或是加上一些詞。我覺得這首歌的開頭部分和他唱的不一樣;我依稀記得從前聽過類似的一首歌,唱的是一個總把大衣押在當鋪裡的人的故事——那是我年輕時的事了,當時我還在地球,正在努力工作,支撐我的第一個家。

  「但小鬧重新編排了歌詞的次序,還添加了不少段落。所以,這首歌是屬￿小鬧的。二十年後,也可能是二十五年,我在月亮城一家酒店的歌舞表演中又聽到了那首歌。是小鬧唱的,但他改編了那首歌。調整了韻律,使押韻格式更合適,曲子也改得更好聽了。但曲調還是聽得出來,充滿希望而非沮喪的小調,歌詞還是關於這個三流騙子,他的大衣總是在典當行裡,還總是揩他妹妹的油。

  「小鬧自己也變了。鋥亮的新樂器,合身的太空制服,鬢角有些發白。他是掛牌的名角。我給了侍者一些錢,讓他告訴小鬧『快樂』德茲在底下——這不是我當時的名字,但小鬧只知道這個名字。第一組節目結束後,他來找我,讓我給他買了一杯飲料,我們互相說著謊話,談起我們在老荷爾蒙宮裡的快樂的日子。

  「我沒有提及他的不辭而別。他的離開讓姑娘們垂頭喪氣,擔心他可能死在哪個陰溝裡了。但他沒有主動說起,我也就沒問。他離開我們時,我不得不調查他的失蹤,因為我的人為此情緒低落,工作場所變得陰森森的,像個停屍房。一個娛樂場所絕對不能這樣。我打聽到他登上了飛往月亮城的『矛隼』號,然後一直待在月亮城。我告訴姑娘們,小鬧突然有了一個回鄉的機會,還讓駐埠船長給每個人都捎了話——然後編了許多針對不同人的告別語。這讓她們重新打起精神,一掃沉悶氣氛。她們仍然想念他,但她們也知道,他不能錯過搭車返鄉的機會。再說,既然他還『記得』給她們每個人都捎了口信,她們都覺得很感激。

  「事實證明,他真的記得她們。他叫出了每一個人的名字。親愛的密涅娃,這就是視力上的盲人和心靈上的盲人的區別。小鬧可以在任何他想看的時候看到彩虹,是通過回憶。他從來沒有停止去『看』,而且他『看』到的總是美麗的。我記得我們都在火星上的時候,他認為我和你一樣英俊,格拉海德。別笑。他告訴我,他可以從我的聲音裡知道我長的樣子,然後向我描述了我的長相。我表現得很得體,說他在吹捧我,但他說我太謙虛,我也就沒攔著他,讓他繼續說下去。我現在不英俊,那時也不英俊,但我從來沒有謙虛這個惡習。

  「小鬧還認為所有姑娘都很漂亮。其實只有一個姑娘基本夠格,其他幾個只能勉強算是可愛。

  「他問我奧爾加後來怎麼樣了,又說:『天哪!她是個多麼美麗的小可愛呀!』

  「各位親戚,奧爾加甚至算不上長相平常。她很醜。臉像泥餅子,身材像水桶。只有在像火星這樣偏遠的行星,她才混得下去。她有的只是熱情,加上甜美的聲音,溫柔的個性——這就夠了。客人可能會在沒得可挑的時候才會選她,比如生意火爆的時候,可一旦這麼做了,他以後會特意再選擇她。也就是說,美貌可能會引誘一個男人上床,但不會讓他們上第二次當,除非他非常年輕,或者非常愚蠢。」

  「什麼東西才能把男人第二次帶上床呢,祖父?」哈瑪德婭德問道,「技術?肌肉的控制力?」

  「有人這麼抱怨過你嗎,親愛的?」

  「嗯……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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