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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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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撒路咬著嘴唇,看起來很不高興。「孩子,我有很多後代,血親對我並不重要。但你說對了,在我的一生中,我從來沒有無緣無故殺過任何人。」他突然笑道,「但如果不重新安上我的自殺開關,我很可能會為你破個例。」 「拉撒路,如果您願意,我會讓他們立刻重新裝上那個開關。但是——可否再聽我說『十個詞』?」 「嗯——」拉撒路有些不情願地說,「好吧,就『十個詞』,『十一個』都不行。」 維薩羅只頓了一下,然後扳著手指說:「我……學習……您的……語言……是想……解釋……為什麼……我們……需要……您。」 「你遵守了『十個詞』的規則,」拉撒路承認道,「但接下來你還需要五十個,五百個,或五千個詞。」 「或者一個都不需要。」維薩羅糾正道,「即使您不給我任何解釋的機會,我還是會替您裝上自殺開關。我保證。」 「哼!」拉撒路說道,「艾拉,你這個老無賴,我現在相信了,你的確是我的後代。你費力學習一門死語言,只是為了和我交談——你作出了判斷:一旦我知道了這一點,在沒有聽到你的想法之前,我不會選擇自殺。好,你說吧。你可以從我在這裡幹什麼說起。我知道——我確知,我沒有申請回春手術,但我在這兒醒過來以後,發現療程已經過半了。所以我嚷嚷著讓族長來見我。好吧,你說,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我們可不可以從更早些談起?您能告訴我您在舊城最差的那個區的廉價旅館裡幹什麼嗎?」 「我在幹什麼?我在等死。平靜、有尊嚴地死去,像一匹筋疲力盡的老馬。這就是我當時在做的事,直到你手下那些人抓到我。對於一個不願受打擾、一心等死的人來說,除了廉價旅館,你還能想出更合適的地方嗎?只要事先交了床鋪費,他們就不會再來騷擾你。噢,他們偷去了我僅有的一點東西,甚至包括我的鞋。但我有心理準備。換作我是他們,我同樣會這麼做。而且,絕大多數住廉價旅館的人對境遇比自己還差的人都比較友善,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會給病人倒上一杯水。這就是我最想要的——再加上讓我一個人待著,以我自己的方式結束生命。情況就是這樣,直到你的人出現。告訴我,他們是怎麼發現我的?」 「我們發現您的過程沒什麼值得稱道的地方,拉撒路。秘密部隊——警察?對,就是『警察』——我的警察用了這麼長時間才確定您的身份、發現您並最終找到您,實在是不可思議。某位隊長因此丟掉了工作。我不能容忍效率低下。」 「所以你撤了他的職。這是你的事,我不管。但我還是不明白。我從遠星來到塞昆德斯,自認為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上次在超星,我把我的一切都改頭換面了……我在超星購買了最後一次回春療程。家族現在在和超星交換信息?」 「天哪,沒有,拉撒路,我們連個好臉色都不會給他們。理事中有些人甚至強烈建議消滅超星,而不僅僅限於禁運。」 「噢……如果哪顆超級炸彈擊中超星,我默哀不會超過三十秒鐘。但我確實有理由到那兒做這個手術,儘管我需要為強行搭售的克隆手術支付高額費用。但這是另外一個話題了。孩子,你們到底是怎麼找到我的?」 「先生,在過去的七十年裡,我們不僅在這裡,還在每個受家族控制的行星上頒佈了命令要找到您。至於說怎樣找到的——您在移民局被強制注射了對付瑞博熱的預防針,您還記得嗎?」 「記得。儘管我很反感,但不值得當場跟人吵鬧;我知道我的目的地是那個廉價旅館。艾拉,我等待死神降臨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這沒什麼,我準備好了。但是我不願意在太空中孤獨地死去。我希望有人的聲音和氣息圍繞著我。這是我的一點孩子氣。但我相信,我一落地之後就消失在人群中了。」 「拉撒路,瑞博熱其實並不存在。如果有一個人來到塞昆德斯,而所有常規鑒別手段都無法判斷此人的身份,在這種時候,『瑞博熱』或其他什麼並不存在的疫情就會成為藉口,以此獲取此人身上的一點點組織。真正注入他體內的只是無菌中性鹽水。基因圖譜得到確認之前,他們按說絕不應該允許您離開空港。」 「是嗎?如果有一艘飛船載著一萬個移民來到塞昆德斯,你們怎麼辦?」 「先把他們關在臨時集中營裡,直到我們做完檢查。不過,由於地球已經陷於目前這樣的困境,您說的這種情況現在並不多見。但是您,拉撒路,是乘私人飛船獨自來到這裡的。那艘船的價值高達一千五百到兩千萬克朗。」 「應該是三千萬。」 「值三千萬克朗。銀河系裡有多少人能做到這一點?負擔得起的人中間,又有多少會選擇單獨旅行?像這樣的情況理應引起他們所有人的警覺,可他們卻只是提取了您的組織,接受了您住在羅穆盧斯希爾頓賓館的說法,然後就讓您走了——您無疑沒等天黑就換了個新的身份。」 「是的,沒錯。」拉撒路贊同道,「不過,由於你的那些警察的努力,製作高質量假身份證的價錢被大大抬高了。要不是我太累了,不願意折騰,我會親自動手做一個。這樣更安全。是不是因為這個我才被發現的?你們是不是從賣假身份證的人那兒榨出了線索?」 「不是,我們一直沒有找到他。順便問一下,您能不能告訴我他是誰,好讓我們——」 「我不會說的,」拉撒路厲聲道,「不洩露他的身份是我和他交易的條件之一。對我來說,他違反了多少條你們訂的規矩並不重要。而且,誰知道,說不定我還會用到他。肯定還有其他人需要他的服務,那些像我一樣想躲避你手下的人。艾拉,雖然你的出發點是好的,但我實在不喜歡一個需要身份證的地方。在過去的幾個世紀裡,我一直告誡自己遠離那些擁擠到需要身份證的地方。絕大多數時候,我都遵循了這個原則。這次本來也該遵循,但我以為需要它的時間不會太長。該死的!我想再有兩天時間我就要死了。你們是怎麼找到我的?」 「用最笨的辦法。得知您在這個行星上後,我發動了一切力量;那個隊長並不是唯一的倒黴蛋。您像這樣消失得無影無蹤,讓所有人都大為沮喪。我的警衛隊長認為您已經被殺了,而且屍體也被處理了。我告訴他,真要那樣的話,他就得做好往別的行星移民的準備了。」 「講關鍵的!我想知道我在什麼地方搞砸了。」 「我不會說是您搞砸了,拉撒路,因為您成功地在這個星球上所有警察和密探的眼皮底下躲了起來。但是我感覺您肯定沒有被殺。的確,在塞昆德斯發生過謀殺,尤其是在新羅馬這個地方,但多數案件都和家庭瑣事有關。自從我頒佈法令,明確要求嚴格執法,而且改在鬥獸場執行死刑以後,新案件並不多。不管怎樣,我肯定一個活了兩千年的人是不會輕易讓自己在某個黑巷子裡被人殺死的。 「所以我假定您還活著,然後問自己,『如果我是拉撒路·龍,我會躲在哪裡?』我進入了冥想,思索著這個問題。我試圖追溯您過去的足跡,直到斷了線索。另外——」 代理族長掀起他的披肩,從裡頭取出一個很大的封了口的信封,遞給拉撒路,「這是您在哈裡曼信託基金的保管箱裡留下的東西。」 拉撒路接了過來。「已經打開了。」 「是我打開的。我承認時間有點早,但這是您寫給我的。我讀過了,其他人還沒有。現在我會把它忘掉。我還想說一句:對於您把遺產留給家族一事我並不感到驚奇……但是您把飛船留給族長個人使用,這讓我很感動。那艘船不錯,拉撒路;我是有點想要它,但還沒有渴望到想這麼快就繼承它的程度。對不起,我本想向您解釋為什麼我們需要您,但卻跑題了。」 「我不急,艾拉。你急嗎?」 「我?先生,除了與老祖您談話以外,我沒有其他更重要的任務了。再說,我稍稍松鬆手也好,我手下的人管理起這個行星來會更為高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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