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萊因 > 傀儡主人 | 上頁 下頁
二〇


  司機聳聳肩,向控制塔發出信號。那位乘客輕蔑地哼了一聲,不再理我了。

  升空之後,他打開文件包,把文件攤在膝頭。我興味索然地看著他。

  但沒過多久,我發現自己在改變坐姿,這樣我更容易把槍拔出來。

  年邁的老頭突然伸手握住我的手腕,「動作別太快,孩子。」他說。他的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笑容,變成了老頭子本人。

  我的條件反射非常迅速,但我有個不利條件:必須把所有情況都發送給主人。先發送過去,主人再把接下來要採取的行動發送給我。延時多久?千分之一秒?我不清楚。我正要拔槍,感到槍口頂在我的肋骨上,「放鬆點。」

  他用另一隻手把一個東西刺入我的身側。我感覺是一根針,緊接著,一陣猛烈而溫暖的震顫夢幻般籠罩了我的全身。以前,我曾經兩次被這種藥物麻倒,我給別人用的次數更是多得多;我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我又一次試圖把槍抽出來的時候,我面朝下倒了下去。

  我清晰地感覺到了聲音——這聲音已經持續了好一段時間,但我到現在才能夠分辨出其中的意思。有人正粗暴地對付我。

  還有人說:「當心那只類人猿!」

  另一個聲音回答說:「沒關係,他的腱已經被切除了。」

  第一個聲音反駁說:「他還有牙齒,不是嗎?」

  對,我心煩意亂地想,如果你們走近我,我要用牙齒咬你們。切除肌腱的說法看來是真的;我的四肢都不能動了,但這並沒有讓我感到屈辱;真正讓我感到憤怒的是被人叫做猴子,卻無法表達出憤怒。我想,趁一個人無力自衛的時候辱駡他,實在太不應該了。

  我哭了一會兒,隨後就不省人事了。

  「感覺好點了嗎,孩子』」

  老頭子的身體靠在我的床頭,若有所思地盯著我。他裸露的胸膛上覆蓋著一層灰色的胸毛;他的腹部多少有點發胖。

  「啊,」我說,「相當好,我想。」我想坐起來,但動不了。

  老頭子繞過來走到床邊。「現在我們可以把這些限制措施取消了。」他說,一邊摸索著那些掛鉤,「不想讓你弄傷自己。知道嗎!」

  我坐起來,揉搓著自己的身體。我渾身僵硬。

  「你能回憶起多少?現在彙報吧。」

  「回憶?」

  「你和它們在一起——記得嗎?它們抓住了你。寄生蟲依附在你身上之後,你還記得什麼嗎?」

  我突然感到一陣恐懼,雙手緊緊抓住床邊。「頭兒!頭兒——它們知道這個地方!我告訴了它們。」

  「不,它們不知道。」他平靜地回答說,「因為這裡不是你記憶中的部門辦公室。當我知道你幹淨利落逃走了時,我就從老辦公室撤出來了。它們不知道這個地方——我想。你還記得嗎?」

  「我當然記得。我是從這兒離開的——我是說從老辦公室離開的,去了——」我的思維比話語來得快;我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幅完整的畫面:我赤手拿著一個活的、濕乎乎的主人,準備放在租房代理商的背上。

  我吐在床單上,老頭子拉起床單一角,為我擦了擦嘴巴,溫和地說:「說吧。」

  我吸了口氣說:「頭兒——它們到處都是!它們佔領了這個城市。」

  「我知道。和得梅因一樣。還有明尼阿波利斯,還有聖保羅,還有新奧爾良和堪薩斯城。也許還有更多,但我不知道,因為我不可能去所有的地方。」他的樣子十分陰鬱,「這就像把你的腳綁著進行戰鬥。我們正在輸掉這場戰爭,而且輸得很快。」他愁眉不展地說道,「我們甚至不能在我們已經知道被控制的城市展開清剿。這真是太——」

  「老天!為什麼不能?」

  「你應該知道。因為那些比我『更年長、更聰明的人』仍舊不相信一場戰爭已經爆發,正在進行。原因是,每當它們佔領一座城市,那裡的一切都一如既往,照常進行。」

  我瞪著他。

  「別管那些了。」他溫和地說,「你是我們取得的第一個突破。你也是被我們活捉的第一個犧牲品——現在,我們又發現你仍然能回憶起發生在你身上的事。這很重要。你身上的寄生蟲是我們抓到並使之存活的第一個活體。我們會有機會——」

  他突然停了下來。我的面部表情一定是太恐怖了;一想到我的主人仍然活著——而且可能再度控制我——這是我難以承受的。

  老頭子抓住我的胳膊搖晃著。「別擔心,孩子。」他溫和地說,「你還病得很厲害,還很虛弱。」

  「那東西在哪裡?」

  「什麼?寄生蟲?別擔心。你可以看看,如果你願意的話:它正依靠一個取代你的生物活著,一隻紅猩猩,名叫拿破崙。很安全。」

  「殺了它!」

  「不可能——我們要它活著,做研究用。」

  我的精神一定崩潰了,因為他打了我好幾巴掌。

  「振作起來。」他說,「你在生病,我本來不願意打擾你,但這件事必須做。我們一定要把你能想起的一切全都記錄下來。認真想,好好說。」

  我打起精神,開始認真、詳細地報告我能回憶起的一切。我描述了租下閣樓,招募我第一個犧牲品的情況,接著又講了我們如何從那兒開始,一直發展到憲法俱樂部。

  老頭子點點頭說:「符合邏輯。你是一個優秀的特工,即使對它們也是如此。」

  「你不明白:」我反對說,「我根本沒有思考。我知道正在發生的事,僅此而已。這就好像是,呵,好像是——」我停了下來,找不到合適的字眼來描述。

  「沒關係。說下去。」

  「我們拿下俱樂部的經理以後,其餘的人就容易了。他們一進來,我們就把他們拿下,而且——」

  「名字呢?」

  「噢,當然。我自己,格林伯格——M·C·格林伯格,索爾·漢森、哈德威克·波特,他的司機吉姆·威克利,還有一個叫『傑克』的小個子,他是俱樂部衛生間的服務員,但我相信他後來被幹掉了,他的主人不願意讓他浪費時間做打掃衛生的工作。最後就是經理了,我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停下來,讓思緒回到那個在俱樂部忙忙碌碌的下午和晚上,想弄清楚招募每一個人過程,「哦,我的上帝!」

  「怎麼了?」

  「部長——財政部部長助理。」

  「你是說你把他也拿下了?」

  「對。就在第一天。那天是星期幾?離現在有多久了?上帝,頭兒,財政部是保護總統的部門。」

  但是我的對面已經沒有人了;老頭子坐過的地方只留下一股風。

  我筋疲力盡地躺下了。我開始用枕頭捂著臉低聲哭泣。過了一會兒,我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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