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萊因 > 進入盛夏之門 | 上頁 下頁
三五


  「那肯定是你,除了你沒別人知道那東西的重要性。那堆垃圾!我告訴過邁爾斯,不要把它放在車庫裡。」

  「可是,如果的確有人偷走了它,我倒懷疑他們能不能讓它正常工作。你們還有全部的筆記、說明書和設計圖啊。」

  「不,這我們也沒有。邁爾斯那個蠢貨,那天晚上,為了保護它我們必須把它挪走,結果他就把資料全塞在裡面了。」

  對於「保護」這個詞,我倒沒覺得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相反,我幾乎脫口而出,說他是不可能把幾磅重的紙張塞進靈活富蘭克裡面去的,他已經被塞得跟聖誕節的烤鵝一樣了——這時候我記起來,為了在調試富蘭克時方便我放工具,我曾經在他輪椅底盤的底上建了個臨時擱板。一個人情急之下倒極有可能把我的工作資料全塞進那塊空隙裡去。

  沒關係。那起罪案,也許不算罪案,是三十年前發生的。我只想弄明白,受雇女郎公司是如何從他們手中溜走的。「在和曼尼克斯集團的交易告吹之後,你們是怎麼處理受雇女郎公司的?」

  「我們經營它啊,當然了。然後,當傑克提出要退出的時候,邁爾斯說我們不得不關門大吉。邁爾斯是個懦夫……而我也從來就不喜歡傑克·司庫米特。他這人總是鬼鬼祟祟的,總是追問為什麼你不幹了……好像我們本可以阻止你似的!我希望我們能雇到一個好工頭兒,讓公司繼續運作,這家公司本應值得更多的。可邁爾斯堅持那麼做。」

  「然後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了?然後我們就授權給吉瑞製造公司,當然了,你是知道的,你現在不正在那裡上班嗎?」

  我的確知道,受雇女郎公司現在的全名是「受雇女郎用具及吉瑞製造公司」——雖然它的商標上還是簡單地寫著「受雇女郎」的字樣。我似乎已經找出所有我需要瞭解的一切,一切可以從這個意志薄弱衰老落魄之人口中得到的消息。

  但我對另外一點又產生了好奇心。「在你們授權給吉瑞之後,你們就把股票全都賣了嗎?」

  「啊?究竟是什麼讓你腦子裡竟然有了這麼蠢的念頭?」她猛地拉下了臉,開始又哭又鬧起來,無力地在地板上爬著,想找一塊手絹,隨後便放棄了努力,任由淚水滾滾而下。「他騙了我!他騙了我!這個卑鄙的酒鬼騙了我……他設套把我踢出局。」她一邊抽泣著,一邊在冥想,「你們全都在欺騙我……而你,丹尼仔,是那群人裡最壞的一個。虧我一直都對你那麼好,之後你卻……」她又開始大聲叫駡起來。

  我認定,無論興奮劑賣多少錢,都不值。要不,也許她就是喜歡哭吧。「他怎麼騙了你的,芭拉?」

  「什麼?為什麼?你知道的。他把所有財產都留給他那個卑鄙的臭丫頭了……虧他之前還向我承諾過……虧我在他傷成那樣的時候還無微不至地照顧他,而她甚至都不是他自己的親生女兒。那就是證據。」

  這可是我整晚所聽到的第一條好消息。很明顯,即使他們早些時候從麗奇那裡搶走了我的股票,但麗奇還是碰到了好運氣,於是我又兜回原來的重點。「芭拉,麗奇的祖母叫什麼名字?他們又住在哪裡?」

  「你問的是誰住在哪兒?」

  「麗奇的祖母。」

  「麗奇是誰?」

  「邁爾斯的女兒。好好想想,芭拉,這很重要。」

  這使她一下子火了起來,伸出一個手指沖著我尖聲叫道:「我知道你了,你愛上她了,原來如此。那個卑鄙的小人……她,還有那只可怕的貓。」

  一聽到佩特的名字,我就感到一股怒氣冒了出來,但我儘量壓抑住自己的怒火。我只是抓住她的肩膀,搖了她一下。「振作起來,芭拉。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他們住在哪兒?邁爾斯寫信給他們的時候地址是怎麼寫的?」

  她用力踢著我道:「我甚至都不想跟你說話!你一進來渾身就發出一股惡臭。」然後她看上去立刻清醒了起來,平靜地說道:「我不知道。她祖母的名字叫海尕科兒,或是什麼類似的名字。我只見過她一次,在法庭上,他們來看遺囑的時候。」

  「那是什麼時候?」

  「就在邁爾斯死後,那當然了。」

  「邁爾斯什麼時候死的,芭拉?」

  她的態度又變了。「你想知道的太多了,你和那些司法人員一樣壞……問啊,問啊,問啊!」隨後她仰起頭以懇求的語氣說道:「讓我們把這一切都忘掉吧,就我們兩個。現在,這兒只有你跟我兩人,親愛的……我們以後還有自己的人生。一個三十九歲的女人還不算太老……斯庫爾茲曾經對我說,我是他所見過的最年輕的女子——我告訴你吧!那個老色鬼可是花叢老手了。我們本可以如此開懷啊,親愛的,我們——」

  我已經受夠了,就算是玩偵探遊戲這也已經夠了。「我必須得走了,芭拉。」

  「什麼,親愛的?為什麼?還早嘛……我們還有一整晚呢。我想——」

  「我不管你怎麼想,我馬上就得走。」

  「噢,親愛的!多麼遺憾啊。那我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你?明天我會很忙的,不過我會推掉所有的安排,然後——」

  「我再也不會見到你了,芭拉。」我就這樣離開了芭拉家。

  我的確再也沒有見到她。

  我一回到家就沖了個熱水澡,用力擦了個遍。然後我坐下來,試圖總結一下我所發現的事實,如果真有什麼可稱道的話。芭拉似乎認為麗奇祖母的名字是「海」字打頭——如果芭拉的嘮叨有任何意義的話,不過這事很值得懷疑——還有,他們一直住在亞裡桑那州某個沙漠小鎮,或者可能是加利福尼亞州。那好吧,興許職業追蹤者可以查到些什麼。

  但也許,可能什麼也査不到。無論如何,那都是一件冗長而昂貴的事,我必須等到我能負擔得起的時候。

  除了這麼明顯的事實,我還知道些什麼?

  邁爾斯已經死於 1972 年左右(如芭拉所說)。如果他死在這個世紀,我應該能夠在幾個小時之內就查到他死的日期,而那之後我應該能夠順藤摸瓜,査到他的遺囑聆聽會……如果有的話,一如芭拉話中隱隱透露的那樣,如果法庭保留了那些記錄(這我可不知道),如果事隔二十八年,我還能找得到這麼久以前她曾經居住過的小鎮,如果我真能從中得到任何我想要的資料……

  如果有任何理由去找一個已經四十一歲的女人,而她幾乎毫無疑問地結了婚,有了家庭。那個曾經一度是芭拉·妲金的女人現在已是一個思維混亂的廢人,這的確使我大為震驚。我開始意識到三十年對一個女人而言意味著什麼。我倒不是怕麗奇長大以後會怎麼樣,她只會更加親切更加美好……只是,不知道她是否還記得我?哦,我不認為她會完全忘記我,但有沒有可能,我在她腦海中只是一個記不清模樣的人,那個有時會被她稱為「丹尼叔叔」的男人,那個有一只好貓的人?

  我究竟是不是正以我自己的方式,生活在對過去的幻想中,就好像芭拉那樣?

  噢,好吧,再試一次找找她也不會有什麼損失的。至少,我們每年還可以互寄聖誕卡,即使她丈夫對此也不可能竭力反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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