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萊因 > 進入盛夏之門 | 上頁 下頁
一九


  「想」而已。佩特可不期望任何人把他給拎起來,除了我和麗奇,而即使是我也不會在他哀號的當口,不經認真地溝通交流,就把他給拎起來。一隻心情被人打擾了的貓,其情緒會似爆炸般暴躁不安。但即使他現在並不悲哀,佩特也理所當然地絕不會容忍自己還沒來得及表示抗議就被人揪住頸背拎起來。

  佩特立時撓破了他的前臂,又在邁爾斯左手大拇指的肥厚之處留下一排牙印。邁爾斯痛叫一聲扔下了佩特。

  芭拉厲聲尖叫道:「站開,胖子!」然後用撥火棍一下將邁爾斯撥開。

  芭拉的意圖夠明顯的了,同時,她既有氣力又有武器,然而,她卻不精於使用她的武器;相反,佩特卻對他自己的武器得心應手。他俯身躲過那全力一揮而下的棍棒,然後,回擊了她四下:每條腿上撓了兩爪。

  芭拉高聲尖叫著扔下了撥火棍。

  剩下的情形我沒太看到。我還在直直地向前望著,雖然能看到起居室裡大部分的情形,但那個方向以外我就什麼也看不到了,因為沒人讓我往任何其它的方向看。所以剩下的情節大多數都是我聽來的,只除了一回,他們兩次返回從我的視區穿過,兩個人追一隻貓——然後,出於一次難以置信的突發事件,變成了兩個人被一隻貓追。撇過那短短的一幕不提,我對那場戰役的認知就僅僅止於碰撞聲、奔跑聲、呼叫聲、咒駡聲,以及尖叫聲。

  但我不認為他們有任何機會碰到他。

  那一晚發生在我身上最糟糕的事就是:在佩特最美好的時刻,對於他最偉大的戰役,最輝煌的勝利,我不僅沒能看到所有的細節,還壓根兒無法讚美任何一個過程。我看到了,也聽到了,但我對此全無感覺;而對他決定性的最後一劍,我卻完全麻木不仁。

  ①最後一劍:鬥牛表演中的前幾劍都是為了消耗牛的氣力,並增加觀賞性,而鬥牛士要到最後才給予牛以致命一擊,這最後一劍正是鬥牛表演的高潮。

  我現在才回憶起來當時的情景,並想像著當時我所無法感受到的種種情緒。然而,這並不是一碼事:我被永遠地剝奪了應有的興奮感,就像是個在蜜月中不幸得了嗜睡症的人。

  撞擊聲、詛咒聲突然間停止了,很快,邁爾斯和芭拉回到了起居室裡。芭拉在喘息的間歇問道:「是誰忘了鉤好安全紗門?」

  「是你。別再提這事兒了,都過去了。」邁爾斯的臉上和手上都淌著血。他輕撫著臉上新留下來的抓痕,其實這樣對傷口可並不好。從某些情形看,他一定是絆了一跤跌倒在地,因為從他的衣服看像是那樣,而且他的大衣在背後整個裂成了兩半。

  「除非在地獄裡,否則休想我閉嘴。你屋裡有槍沒有?」

  「啊?」

  「我要射殺那只該死的貓。」芭拉的樣子看上去比邁爾斯更糟:她身上有更多的肌膚裸露在外讓佩特得以侵襲——腿、毫無遮掩的胳膊,還有肩膀。很明顯,短時間內,她再也不能穿無肩的衣裙了,而且,除非她馬上得到專業護理,否則一定會留下疤痕的。她的樣子就像是一個貪婪兇惡的女人,剛和她的姐妹百無禁忌地廝打了一番。

  邁爾斯說道:「坐下!」

  她簡短地回了他一句,言下之意是否定的:「我要宰了那只貓。」

  「那就別坐下,去把你自己洗洗乾淨。我會幫你上點碘酒和藥,然後你再幫我弄。可是,就忘了那只貓吧,我們已經算是很不錯地把它給擺脫了。」

  芭拉的回答更確切地說其實是語無倫次,但邁爾斯聽懂了。「你也一樣,」他答道,「坦率地講。瞧這兒,芭拉,就算我有槍——我並不是說我真有——而你走出去,開始開槍射擊,不管你能不能打中那只貓,十分鐘之內警察就會趕到,他們會四處窺探,不停地向你發問。你真希望當他還在我們手上的時候就發生這樣的事嗎?」他翹起大拇指朝我的方向指來,「而假如你手上沒槍,想在今晚走出這棟房子的話,那只畜生也許會殺了你的,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真應該有一條法律禁止養這樣的動物,他簡直就是公眾的威脅。聽聽他的叫聲。」

  我們一直都能聽到佩特在房子周圍徘徊著。如今,他不再哭嚎了,他正在大聲發出挑戰宣言——請他們挑選武器,出來,單打獨鬥也行,一起上也行。

  芭拉聽著,渾身顫慄。邁爾斯又說道:「別擔心,他進不來。我不僅把你大開著的紗門鉤好了,連門也鎖上了。」

  「我沒把門大開著!」

  「隨你怎麼說。」邁爾斯四下裡走動著,査看窗戶有沒有關緊。沒多久,芭拉離開了房間,他跟著也走了。他們離開以後,佩特就時不時地會閉一會兒口。我不知道他們走了有多久,時間對我而言毫無意義。

  芭拉先回來。她臉上的妝和髮型都完美無瑕;她穿上了一件長袖高領的裙子,已被毀壞不堪的長筒襪已經重新換過。除了臉上一條條細細的抓痕,根本看不出剛才那場戰役留下的痕跡。如果不是因為她臉上那一副猙獰的表情,我一定會認為——在某種情況下——她的模樣還是蠻讓人賞心悅目的。

  她直直走向我,讓我站起來,我照做了。她快速而熟練地把我搜了個遍,一個兜兒也沒忘了:表袋、襯衫口袋,還有夾克衫裡面左邊斜向而開的口袋(通常西裝是沒有這個口袋的)。所獲無多——只裝了少量現金的錢包、身份證、駕照,諸如此類,還有鑰匙、一些零錢、一只用於抗煙霧侵襲的鼻用嗅入劑、一些不太重要而種類各不相同的零碎物品,以及一個信封,裡面裝的是她親自送來給我的保付支票。她把支票翻過來,看了看我已經在上面寫好了的背書,顯得十分疑惑。

  ①表袋:過去用來裝懷錶的口袋,多在背心的胸前。

  「這是什麼,丹?買了一大筆保險嗎?」

  「不是。」其實我可以把剩下的都告訴她,不過,我所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回答最後問我的那一個問題。

  她蹙起眉頭,把它和我兜裡掏出來的其它物件放在了一起。然後,她看到了佩特的旅行包,顯然,她記起來了包裡面的那個兜兒,我經常會把一些東西暫時放在那裡,於是她把它拎起來,打開了那個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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