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真名實姓 | 上頁 下頁
一〇


  這麼小心其實沒有必要。如果水塘附近有埋伏,他們這樣飛來飛去,別人一下子就能發現。決心既定,最好速戰速決。他向那頭紅睛白鷹發了個信號,朝那一潭死水疾沖下去。靜止的水面表示該數據庫已切換為觀測模式。他發現自己已不再是身負雙翼的飛人,雖然進入了水塘,上下左右卻沒有水——政府的系統沒有直觀形象,進入該系統的人自然也喪失了形象。現在他僅僅通過I/O協議與馬裡蘭州勞雷爾附近一台中央計算機進行互動,同時覺察到埃莉也在附近四處探查。這裡不是高研署網絡。他溜進一條「支巷」鑽進一幢老式政府辦公大樓。這個系統用的肯定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機器,那種「感覺」錯不了。一份份備忘錄被寫下,被編輯,儲存器裡,一份份報告甩進又抽出。這些活動仿佛就在他周遭流動。有一種網絡破壞分子特別喜愛的把戲,不需要多高深的技巧都能玩,就是滲入這樣一幢辦公樓,切進高級管理人員的終端,向下級發佈荒唐、難以實行的命令。

  眼下不是玩這一套的時候,這幢樓也不是預先說定的入口。他從這個地方抽身而退,搜索其它年代久遠的目錄。高研署網絡有大半個世紀的歷史,簡稱阿帕網,是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數據網絡。套用一句老話,它現在已經是「抖擻不盡舊塵埃」。還好目錄尚在。他向埃莉斯琳娜發個信號,兩人來到登錄點,交出弗吉尼亞給他們的口令。

  ……他們進去了。兩人貪婪的吸取成G的口令秘鑰,進入弗吉尼亞的人留下的數據資料。他倆都有個感覺,政府正密切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把這麼珍貴的數據留在這裡,政府實在冒了巨大風險,當然會竭盡全力控制這兩個臨時性的破壞分子盟友。

  十五秒內,兩人已經掌握了大批司法部、社會安全署的內部運轉情報,比巫師會十五個月內所能打探的情報多得多。滑溜先生猜想,埃莉斯琳娜心裡准在不停策劃,想像手裡這麼多數據,今後能搞出多少轟轟烈烈的大事。這些當然他是再也不可能做了。兩人浮出阿帕網這個「地窖」,進入保存司法部文檔的更大的數據空間。他看得出來,政府沒有藏藏掖掖把什麼東西瞞著他們。兩人也很領情,將所有卷宗隨機索引全部拜讀一遍,速度之快,就算政府想玩花樣也趕不上。這裡是他們的地盤,可以予奪予取,通行無阻。

  「老滑,去別的地方搜?」在這個無法呈現形象的地方,她的聲音很空洞,不似人聲。(政府什麼時候才能跟另一層面一樣,給它的數據賦予形象?政府自然會覺得那種搞法有失尊嚴,但卻可以大大改進它的行動效率。當然,從巫師會的角度看,這可不是件好事。)

  滑溜先生「點點頭」。以他們目前擁有的力量,幹起事先計劃好的事來真如牛刀殺雞,幾秒鐘內便將太空探測器發回的所有資料搜索盡淨。接著兩人脫離司法部網絡,滑溜先生前往帕薩迪納,查看噴氣推進實驗室的檔案;埃莉斯琳娜去坎布裡奇的哈佛廣譜巡航項目。

  兩人開始翻看記錄,想在飛船發回的資料中查出哪一份埋藏著木馬,據埃莉斯琳娜估計,這些木馬表明外星人入侵地球。滑溜先生正要開始搜尋,突然發現自己手邊還有數十個處理器。只要他運用聯邦政府賦予他的新權力,大可以將這些處理器的數據處理力量一把抓過來。他先仔細檢查一遍,確信不會干擾空中管制和醫院的生命維持系統,然後便靜悄悄下手,將數百位不知名用戶的計算資源收入囊中,這些用戶的數據機則自動轉調其它資源。從前他決不敢如此冒些大肆攫取。現在他手中的力量大到前所未有的地步。他意識到,埃莉斯琳娜也正在北美大陸另一頭幹著類似勾當。

  只花五分鐘,他們已經審看了太空飛船五年內發回的全部資料,比預想的詳盡得多。

  「沒發現。」他歎了口氣,「望著」埃莉斯琳娜。哈佛資料中有許多不明不白的地方,但跟太空軌道沒有關係。太空總署飛船發回的全部信息都是合法的。

  「是啊。」她的臉,深色皮膚細長眼睛,仿佛浮在他身旁。看來新近威力大增之後,在這種地方她居然也能以直觀形象現身。「要知道,其實咱們做的比聯邦特工多不到哪兒去。他們在數據機上忙活幾個月,這些一樣能做。我明白,現在做的已經比原來安排的多得多。但他們給咱們開放了那麼多資源,簡直還沒怎麼用上呢。」

  對呀。他四下望望,突然產生了小男孩走進糖果鋪、想做什麼都行那種感覺。他察覺到巨大的數據庫、無限的計算資源,這些東西全都敞開大門等著他。或許警察沒打算讓他們利用這一切,但如果把這些全都用起來,沒有哪個對手能逃過如此威力無窮的搜索。「好吧。」他終於道,「咱們大吃大喝一頓。」

  埃莉大笑起來,學著豬的聲音響亮的呼嚕一聲。兩人睜大眼睛,下手飛快,將東西岸一連串網絡中非要害部門的計算資源大把大把直抓過來。幾秒鐘後,兩人一變而為北美最大的網絡用戶。系統監控者一眼便能發現資源枯竭,普通用戶卻只能察覺到計算週期越來越長。現代數據網絡具有極強彈性,至少不遜於過去的電力網。當然,與電力網一樣,彈力總有盡頭,有崩潰點。他和埃莉斯琳娜現在遠沒走到那一步。

  ——但已經足以使他們體驗到從古至今從未有人體驗過的巨大威力。帶寬數千倍于常人,幾秒鐘長得似乎永無盡頭,意識中資料充盈,幾近於痛苦。資料極度龐雜:數據而非信息、信息而非知識。同時聽到千萬個電話交談,同時看到整個大陸的全部視頻輸出。聲頻視頻的這種衝擊本來應該在腦海中化為一片白噪音,但是卻不。這是一片無數細節組成的大潮,向他們微不足道的意識輸入孔席捲而來。痛苦迅速加強,無法忍受。滑溜先生驚慌失措:隨之而來的必將是真正意義上的死亡,感覺器官被徹底燒毀——

  怒潮之上隱約傳來埃莉斯琳娜的聲音:「調動全部意識,不要單用於輸入!」殘存的一絲知覺使他還能明白她的意思。他擁有的資源足以處理這一切數據,只要他善加運用,整個大陸的全部電腦都可以為他所用,替他處理這排山倒海的數據巨潮。用這些電腦進行數據預處理,和人腦處理輸入信息的模式一樣。幾秒鐘過去了。他現在能夠意識到時間流逝。這幾秒鐘內,他竭盡全力,將自己的知覺向整個系統延伸。

  之後便結束了,他又一次掌握了控制權。現在的他已經永遠告別了瞬間之前的他:他的意識化為一座無比恢宏的大教堂,而過去的滑溜先生仿佛這座教堂中營營飛繞的一隻青蠅,所感所知與從前幡然不同。整個北美大陸上氣息的一絲流動,哪怕麻雀振翅,都逃不過他的知覺;銀行網絡中任何一張支票都躲不開他的眼睛。在他現在的意識中,三億多人的生活徐徐展開。

  在他身體四周,在他意識內部,他感知到另一個巨人的存在——埃莉斯琳娜,和他一樣成長壯大起來。兩人對視一眼,不到一秒,這一瞬長得無盡無涯。他們不需要語言,他們的交流可以純憑知覺。終於,她笑了。笑容中寓意無窮,從前的形象絕對傳達不出如此深意。「郵件人,真可憐那個小傢伙。」

  他們再一次搜索,這一次窮盡一切數據庫。如此威力常人只能在夢中空想。在那兒!隱身在尋常罪犯和破壞活動之後,是一系列幾乎難以覺察的小活動。有人在北美這一端操縱委內瑞拉的系統。線索很難跟蹤,看來對手的能量與他們目前的威力至少有些接近。但他們還是盯住了這條線索,跟著它折回聯邦政府的迷宮,看它的一切隱蔽勾當:轉移資源、提拔調動某人,只與政府自動化下發的命令稍有偏差,變化之小,普通雇員永遠猜不出真相,連警察也只稍有覺察。但是經過多少個月之後,一系列變化的後果累加起來,形成不穩定因素。這種因素兩個搜索者都捉摸不透,只知道它是被人蓄意安排的,對現狀沒有任何好處。

  「老滑,他太鬼了,逮不住。咱們已經把民用網絡搜了個遍,還是發現不了他。只知道他在地面和低軌道衛星上搞了不少密集運算。」

  「看樣子他要不就是離開了北美,要不就是……滲透了軍方網絡。」

  「兩種事他都做過,我敢打賭。現在的關鍵是,咱們必須跟蹤追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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