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真名實姓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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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玉齒乍現,臉上平添光彩。「我跟你一樣。要不再好好談談,就咱們倆?」她伸出纖手拉著他的手肘,「各位,我們暫時告退。說不定等我們回來,你們就新添了兩支同盟軍了。」滑溜先生覺得手肘上被輕輕一推,推向通往埃莉斯琳娜私人隱身處的那道暗沉沉散發黴味的樓梯。 她點燃手裡的火炬,火焰騰騰升起,一點煙也沒有。黃色的火苗一閃一閃,照亮兩人前方數米遠的路。樓梯很陡,略呈螺旋形。他有個感覺,這樓梯每下數百級便轉一整圈,一定直旋進城堡下方的岩石深處。這地方宛如活物,黴味和腐臭越來越重,頭頂上有水滴不住滴下,聲音越來越響,在磨損的樓梯上積成的水窪也越來越深。四周的石壁隨著他們的腳步適時成形,每前進一步,石壁的形狀便隨之改變。埃莉斯琳娜把屬她的這部分城堡警戒得極其嚴密,森嚴程度不遜於城堡本身針對外部世界所設置的各種防禦措施。滑溜先生毫不懷疑,只要她願意,完全能做到將他永遠囚禁在這裡,讓他跟蜥蜴與岩石精靈作伴。當然,他也可以「逃亡」,只需回到現實世界就行。但除非她大發慈悲,或是他識破其魔法,他永遠也不可能再度光臨城堡的其餘部分。以前跟她合作時,滑溜先生也拜訪過她的地穴,但從來沒有下到這麼深的地方。 他眼看走在前頭的苗條身影一步步向下、向下、向下。整個巫師會裡,也許除了羅賓漢,當然還有郵件人,就數她的本事最為高強。他猜想埃莉斯琳娜說不定是這個圈子的創始人之一。如果能想辦法勸說她相信郵件人的危險性(在不透露消息來源的前提下)就好了。要是她能出手合作,揭穿郵件人的真名實姓,那該多好! 埃莉斯琳娜停住腳步,滑溜先生幸福的撞在她身上。從她肩頭能望見她身後有一扇門,這裡就是走道的盡頭。埃莉斯琳娜用身體擋住滑溜先生的視線,比劃一下,悄聲吐出一句開鎖的暗語。大門中分,無聲無息的平平打開。他瞥見門內黑影裡有幾點紅光。 「留神腳下。」她說完一躍,跳過高門檻後一個黑乎乎的水坑。 門在兩人身後閉合。埃莉斯琳娜將手中火炬化為一束白光,好像老式白熾燈泡。屋裡擺放著寬大舒適的皮椅,黑磚鋪地,四壁是黑曜石。黑色磚石上蝕著紅色花紋,微微發光。房間裡的空氣與樓梯裡截然不同,清新潔淨,覺不出一絲流動。 她向背朝燈光處的一把椅子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自己坐在一張大書案桌沿上。燈光反射在她眸子裡,令人捉摸不透。埃莉斯琳娜的臉龐容長,小骨骼,幾乎像亞洲人,除了那一對尖尖的耳朵。不過她的皮膚不像亞洲人,是深色的,頭髮顏色帶點紅,像北美洲有些黑人的發色。她的臉上稍帶點笑意,滑溜先生不禁再度巴望自己能找個什麼辦法,說服她鼎力相助。 「老滑,我很害怕。」她開口了,臉上的笑意消失了。 你害怕了!他有一會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怕郵件人?」他滿懷期望的問。 她點點頭,「我一生中,這是頭一次覺得自己遠遠不是對手。我需要別人幫助。羅賓漢也許最有本事,可他太自戀了。除了他自己,我想不出還有什麼東西能讓他感興趣。剩下的就只有你和英國佬了。我覺得你有些非常特別的地方,咱們倆聯手幹過的幾件事我還記得。」想起往事,她禁不住露出微笑,「事情雖說不大,但我對你有了點瞭解。我覺得你能分清這兒哪些事真正要緊,哪些事只不過是傻乎乎的瞎胡鬧。如果真遇上要緊事,我想你會做的,即使事情非常……複雜。」 這些話從埃莉這樣的人嘴裡吐出來大不一樣,效果非常奇特,既讓人害怕,又使人受寵若驚。滑溜先生訥訥半晌,道:「威利·J怎麼樣?我覺得你對他好像有點……特別的影響力。」 「你猜到了?」 「只是懷疑。」 「猜得沒錯,他被我降服了。已經六個月了。可憐的威利原來是皮奧裡亞市一個保險推銷員。跟好多大巫一樣,他在現實生活裡只不過是個漫畫中的小人物,膽小怕事,總幻想幹一番英雄業績,做個江洋大盜什麼的。只有今天這個時代,他這類人才有可能美夢成真……簡單說吧,他沒有我的背景,也沒有我那麼多時間,技術水平也不如我,結果被我發現了真名實姓。我只喜歡追逐狩獵,不喜歡敲詐勒索,所以也沒怎麼榨他。真希望當時狠狠敲打敲打他,這小子,自從跟上了郵件人,掉過頭朝我狂起來了。威利不知怎麼的,覺得他們能保護他,就算我把他的真名實姓告訴警察也沒關係。」 「這麼說來,郵件人當真有個計劃,要把現實世界的政權奪過來?」 她笑了,「威利覺得是。告訴你,可憐的威利以為真名實姓只能用來勒索人,根本不知道別的用途。他的數據鏈接上來往的一切我一清二楚,郵件人告訴他什麼我都知道。」 「他們有什麼打算?」他無法掩飾自己的急切。也許這條信息就足夠打發弗吉尼亞和她的手下了。 埃莉斯琳娜仿佛定格了一兩秒鐘。他明白了,對方一定與他一樣,使用低軌道通訊衛星網絡處理信息。她的任務剛剛被一顆衛星轉交給另一顆較近的衛星,於是出現了停頓。通常這種情況很容易掩飾過去,她一定是太緊張了。 她終於開口了,但說出的話不能算一句回答。「你知道威利為什麼相信郵件人能兌現他的諾言?說服他的是唐·麥克,還有委內瑞拉的政變。看來在威利入夥之前,唐已經和郵件人策劃好幾個月了。委內瑞拉是郵件人第一次真正動手,證明只要控制數據與信息系統,就能奪取一個國家的政權。他們說委內瑞拉這個國家的條件好極了:數據信息處理的基礎設施極其龐大,都是那個國家在經濟繁榮期購買的,所以現在有點落後了。」 「但那是一場國內政變啊,現在的領導集團應該是——」 「表面現象罷了。這當兒,唐應該是那個地方真正的領袖人物了。 他這輩子頭一次在現實世界中享受到我們在『另一層面』所擁有的地位。國家都是你的,你再也不是個小蝦米,還擔心什麼真名實姓。不用再撿麵包渣,放開肚子大嚼吧。」 「你剛才說唐『應該』在那個地方?」 「老滑,你沒注意到唐最近有點不對勁嗎?」 滑溜先生尋思起來。唐·麥克是那種最極端的變形金剛——除開郵件人之外。他算不上什麼不得了的天才,一直極力維護自己半人半機器的形象。另一層面中任何時候都能見到他的角色,但至少半數時間裡這個角色只是個模擬器,就像城堡外頭岩漿裡的阿蘭一樣。他那個模擬器相當不錯,但迄今為止,還沒有人能編出一個可以通過圖靈測驗的程序,即,在一段相當長的時間裡,使別人誤將這個程序當作真正的人。滑溜先生想起仿佛貼在唐臉上的傻笑,還有他為郵件人大唱讚歌時的單調語氣,「你是說唐背後的真人不在了,留在這裡的只是一具軀殼?」 「老滑,我覺得真正的唐已經死了。我是說真正的死亡。」 「也許他覺得現實世界比這裡好玩得多呢?你不是才說他吞了那麼大一個國家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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