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淵(184)_弗諾·文奇

一八四

　　正在研究頭頂洪水流動情況的聚能呆子轉過身來：「對，對。把冰弄下來時，一定得跟外頭協調好才行。」

　　他揮手示意馬裡進入閘道：「沒問題，會有辦法的。」幾人一個個進入狹窄的甬道。地面上這時已經積起半米深的水，水位還在不斷上升。唐和阿裡·林進來時濺起大片水花，塞雷特最後一個沖進來，「砰」地關上身後的閘門。幾十升水也跟著湧了進來，在閘道裡四處亂濺，弄得裡面一片髒兮兮的。總比外面好多了。他們能聽到外頭的水已經積得很深了。

　　馬裡打開他的通信激光，變成散射光，照亮閘道。勞對他道：「咱們到光纖端子那兒去，侍衛。到時候讓阿裡·林幫助我打個電話。」

　　范·紐文離勝利只差一步，但勞仍舊有伸展出去操縱他人的頭腦和能力。他一邊沿著閘道向上走，一邊想著該對奇維·林·利索勒特說什麼。

　　史密斯將軍正走下講臺。蒂姆·道寧數據片上的資料已經分發給所有民選代表，五百顆腦袋這會兒都在思索著這個提案。站在講臺後面陰影裡的倫克納·昂納白心裡驚歎不已：史密斯又一次創造了奇跡。正常情況下，這個辦法肯定管用。佩杜雷會想出什麼辦法，反擊這個提案？

　　史密斯來到他身旁：「跟我來，軍士長。我看見了一個人，早就想跟她談談了。」議會將投票表決，在那以前，議員們會向將軍提出無數問題，大有發揮政治影響力的機會。他和道甯跟著將軍來到講臺另一側的大廳出口。一個穿著花裡胡哨腿套的人正朝他們走來。佩杜雷。這些年來，她衰老得厲害——或許傳說中的那次暗殺真有其事？她從將軍身旁經過時被攔住了去路。

　　史密斯露出微笑：「你好，殺手女士。咱們總算見面了，真是太好了。」

　　對方噝噝地說：「是的。另外，如果你還堵著我的路，我會很高興地殺死你。」聲音兇狠，手裡還清清楚楚地掂著把小刀。

　　史密斯的幾隻手臂朝兩邊伸開，做了個非常誇張的聳肩動作，整個大廳的人都能看到：「當著這麼多人？尊貴的佩杜雷女士，我不這麼想。你——」

　　史密斯突然不說話了，兩隻手抬到頭邊，好像在傾聽什麼。電話？

　　佩杜雷懷疑地盯著她。這女人是個小個子，背殼粗糙，動作快得有點過分，容貌充分顯示出，她這個人很不可靠。她一定太習慣於從遠處操縱刺殺活動，至於個人魅力、語言能力，早已被她拋之腦後。親自到這兒來指手畫腳，對她來說是棄長用短。昂納白突然覺得自己的信心又添了一分。

　　佩杜雷的口袋裡嗡嗡作響。小刀消失了，她掏出一部電話。一時間，兩個間諜頭子看上去如一對正在敘舊的老朋友。

　　「不！」佩杜雷狂叫一聲，聲音尖厲刺耳。她的進食肢一把攫住電話，差點把它吞下胃去。「不可能向這兒！不可能是現在！」全場的目光投向了她，她卻似乎不以為意。

　　史密斯將軍朝昂納白轉過身來：「所有計劃全部作廢，軍士長。三枚從冰海發射的導彈正朝這裡飛來。我們還有大約七分鐘。」昂納白的目光不自覺地瞟了一眼上面的拱頂。這裡深入地下一千英尺，可以頂住戰術核導彈。但他知道，金德雷艦隊裡有比戰術核武器威力大得多的傢伙。三發連射，幾乎可以肯定是鑽地攻擊。就算這樣……這個地方是我協助設計的。附近有樓梯，可以下到更深的地方。他抓住將軍的一隻胳膊：「快，將軍，跟我來。」他們轉身朝講臺方向走去。

　　昂納白見識過勇氣和怯懦，在好人中見過，也在壞蛋中見過。佩杜雷……哼，尊貴的佩杜雷驚恐萬狀，幾乎快嚇抽筋了。她扭著身體，邁著那種小步子，這邊一蹦，那邊一跳，用逖弗語朝電話裡尖叫著。突然間，她住嘴了，朝史密斯猛一轉身，極度的恐懼與震驚在她臉上不斷交鋒。「那些導彈。是你們的！你——」她猛地朝史密斯後背撲去，最長的那只胳膊前端銀光閃閃，那把小刀像長在胳膊上的一截附肢。

　　沒等史密斯轉身，昂納白已經橫插進兩人之間。肩膀兇狠地一頂，尊貴的佩杜雷橫著飛了出去。周圍亂成一團。佩杜雷的警衛蜂擁而上，史密斯的警衛也從來賓廊撲過來，擋住對方的衝擊。大廳裡一片震驚，人人都從自己的閱讀器上抬起頭，想弄清是誰在打鬥。就在這時，後面高處傳來一聲尖叫：「看哪！看新聞！協和國向我們發射了導彈！」

　　昂納白引著警衛和將軍沖出一道側門。他們奔下樓梯，朝通向下面深處的隱蔽豎井奔去。只能活七分鐘了？也許。但倫克納的心情忽然間輕鬆了。剩下的一切都簡單了，和許久以前他跟史密斯並肩戰鬥時一樣：生與死，一群好戰士，幾分鐘內見分曉。

　　-12-

　　此刻，貝爾加·昂德維爾是指揮控制中心裡資歷最老的軍官，可她起不了任何作用。昂德維爾負責的是國內情報部門。這裡發生的事可能會永遠地改變她的工作，可她不是指揮鏈上的任何一環，只能起到聯繫民防和國王警衛部隊的作用。貝爾加望著剛剛走馬上任的對外情報部門頭頭厄爾諾·科德哈文，目前他是指揮控制中心的負責人。科德哈文知道導致他前任下臺的一連串慘敗，他也知道拉奇納·思拉克特不是笨蛋，可能也不是叛徒。現在這份工作落到了他的手上，而頭兒又不在國內。現在的他雖說在發號施令，積極行動，但腳下幾乎沒有什麼可以起點緩衝作用的安全網。最近幾天裡，他不止一次把昂德維爾拉到一旁，急切地徵求她的意見。她心想，老闆說不定就是想讓她發揮這種作用，才命令她留在這兒，而不是返回普林塞頓。

　　陸戰指揮部所在的岬角深處過去皇家淵藪之下，中心距離那兒只有一英里多。十年前，中心的規模相當龐大，這裡隨時都有幾十個情報局的技術人員盯著眼前怪裡怪氣的小屏幕，他們身後是玻璃隔開的會議室，可以俯瞰一切的天橋上的負責軍官。但一年年過去了，計算機系統和網絡不斷改進，協和國情報局有了更敏銳的眼睛和耳朵，更好的自動化系統。中心也變成了一個比會議室大不了多少的地方，一個寧靜、奇特的會議室，一排排棲架面朝外面排列著。空氣很清新，微微流動，循環往復。室內燈光雪亮，沒有一絲暗影。顯示屏仍舊有許多，但其中最差的都變成了十二色全彩屏。技術人員當然也有，每個人都管理著分佈在整個大陸和近地空間偵察系統中的上千個節點，每個人都可以間接得到數百名專家的協助。八名技術員、四名校級軍官、一位指揮官。需要現地在場的只有這麼多人。

　　中央屏幕上，他們正在向南國議會介紹頭兒。這是全世界都能看到的商業新聞節目。對外情報部門已經決定，不在議會大廳偷偷安裝自己的攝錄器材。一個技術員正在調整從電視上截取的圖像。他調整著十來幅圖片的色差補償，又調了調明暗度。屏幕上出現了一個模樣邋遢的人，那身黑衣服仍舊有點模糊。貝爾加身旁的科德哈文將軍輕聲說：「好了，可以確認了。尊貴的佩杜雷……自己的腦袋也押在那兒，她不大可能現在動手。」

　　昂德維爾只能兼顧聽著，需要注意的事實在太多了……將軍的演說給她造成的震動更甚于發現佩杜雷。史密斯提出人質提案時，幾個埋頭工作的技術員都抬起頭來，進食肢僵在胃旁。「老天！」她聽見厄爾諾·科德哈文輕輕吐出一句。

　　「是啊，」貝爾加悄聲回答，「但只要他們同意，我們說不定就有了一條出路。」

　　「他們要是挑國王當人質就好了。如果挑史密斯將軍——」如果史密斯滯留南國，情況就棘手了，特別是對厄爾諾·科德哈文來說。科德哈文簡直無法掩飾自己的吃驚。這麼說，他事先也不知情。

　　「咱們能應付下來。」防空處處長克雷德·道格威說。道格威是這裡除科德哈文以外唯一的將官，這位防空處處長過去是可憐的思拉克特最大的批評者，又是厄爾諾·科德哈文從前的上司。道格威好像覺得自己仍舊是厄爾諾的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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