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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六


  防空司令部搞的絕密行動?不太可能。最近一年來,拉奇納·思拉克特眼看著神秘的失敗逐漸擴張開來,向各個方向蔓延。就算把協和國情報部門、佩杜雷,以及全世界的情報機關的資源加在一起,也不可能形成思拉克特所感受到的那張天衣無縫的謊言之網。不。不管他們面對的是什麼,這東西比這個世界更大。巨大的邪惡,其規模遠遠超過蜘蛛人的能力。

  現在,他終於有了某種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他的頭腦本應該猛地警覺起來,達到戰時的緊張狀態。可是,他腦子裡一片混沌。該死的發泡酒。如果他們要對抗的是規模如此之大、手段如此高明的外星力量——就算奧佈雷·尼瑟林和他拉奇納·思拉克特知道了真相,那又怎樣?他們能做什麼?可是,尼瑟林跟他通話的時間超過了一分鐘,在通信被切斷之前說了許多個關鍵詞。外星人也許比蜘蛛人強大——但他們不是上帝。

  這個想法讓思拉克特一驚。這麼說,他們不是上帝。整個文明世界的通信對話中,只要有關他們那艘可怕的飛船,肯定全都經過他們的過濾,被壓制下去,限於小人物之間一對一的通話。這些小人物是無法接近權力部門的。但這種做法最多只能把這個重大消息壓下去幾個小時。也就是說……無論這場大騙局的製造者有什麼計劃,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內,他們就會實施自己的計劃。眼下,情報局局長正在南端冒生命危險,想把大家從一場巨大災難中拯救出來。而這場巨大災難,其實只是一個陷阱,一個人家布下的局。要是我能跟她聯繫上,或者跟貝爾加,或者跟上頭的無論什麼人……

  但電話和電子郵件肯定沒用,不,比沒用更糟。他需要面對面聯繫。思拉克特掉頭奔向一條空蕩的人行道。街角那邊什麼地方有個公共汽車站。下一班車什麼時候到?他自己有一架私人直升機,有錢人的小玩具……但飛機是所謂靈巧型的,跟網絡密切相聯。外星人說不定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它拿過去,讓他墜機。思拉克特拋開自己的恐懼。眼下只能指望那架直升機了。從直升機場,兩百英里以內無論什

  麼地方他都能去。這段距離裡都有誰?他跑過街角,腳下直打滑。一排排三色路燈照耀下,日落大道一直向前延伸,從這裡向前穿過卡羅利加森林。當然森林早已「名存實亡」,其他地方至少還有供孢子生存的樹葉,但在這兒,由於地下溫度過高,森林連樹葉都沒留下一片。火山坑底從前被推平了,建起了一個直升機場。他可以從那兒飛往……思拉克特望著遠方,日落大道的街燈在遠處變成一個個小亮點。從前,他們曾沿著火山坑壁向上走,去上面漸暗期的富家豪宅——真正富有的富豪們當時已經離開了他們的宮殿,只有少數豪宅還有人居住——可從下面上不去,只能繞路。

  舍坎納·昂德希爾就在上面,從普林塞頓搬到了這兒。至少,他看到的最後一份情況通報裡是這麼說的。自從他的研究生涯中止以後,他就來到了卡羅利加。昂德希爾的事他聽說過,可憐的人,精神失常了。沒關係。思拉克特只需要找到一條能跟陸戰指揮部聯繫的路徑,或許可以通過局長的女兒。只要不通過通信網絡,什麼路徑都行。

  一分鐘後,城市公共汽車在思拉克特身後停下。他跳上車。雖說這時上午剛過去一半,但他卻是車上唯一一位乘客。「你運氣不壞,」司機笑道,「下一班車午後三小時才到。」

  時速二十英里,三十英里。汽車顛簸著,沿著日落大道駛向死去的森林。十分鐘後,我就到他的大門口了。直到這時,拉奇納才意識到凍結在自己胃邊和進食肢上的嘔吐物,還有軍裝上的汙跡。他擦擦腦袋,這實在沒辦法了,瘋子拜會老傻瓜,倒也挺合適。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也是昂德希爾最後的機會。

  十年前,在比較溫和的年份,倫克納·昂納白是南國新南端地下工程的設計顧問。所以,離開協和國大使館、進入南國以後,倫克納反而覺得眼前的一切熟悉得多。這種感覺真是奇怪。到處都是電梯,南國人設計時便希望他們的議會大廳具備承受核打擊的能力。他當時便告誡他們,武器的發展很可能使他們的希望化為泡影,但南國人沒聽他的,將大批本來可以用於暗黑期農場的資源消耗在這個地方。

  主電梯非常大,甚至容得下所有記者。他們都進來了。南國新聞界是個特權階級,議會制定的法律明確保障了他們的權力。即使是政府機關裡,他們照樣通行無阻!將軍待這群烏合之眾的態度很得體,或許見多了舍坎納是怎麼應對媒體的,她也學了幾手。她的警衛縮在一側,不引人注目。將軍發表了幾句泛泛而談的評論,對他們的問題避而不答,始終保持著禮貌的態度。有南國警察護駕,記者們還不至於蜂擁而上。

  深入地下一千英尺後,電梯駛向一側,行駛在電磁聚合軌道上。從電梯寬敞的窗戶望出去,外面是無數工廠洞窟。在這裡,還有弧形海岸地區,南國人的工程搞得很不錯,他們的問題是缺乏必要的地下農場,為這裡的一切提供支持。

  在機場迎接她的那兩位議會代表一度是手握重權的南國大人物,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讓這些人喪失權力的是佩杜雷的慣用伎倆:暗殺、破壞,加上最近金德雷一方近乎神奇的好運氣。這兩位是僅有的公開對協和國表示友好的政治家,被視為討好外國君王的諂媚之徒。兩個人和將軍站得很近,其中一個近到可以跟她耳語。運氣好的話,只有將軍和昂納白能聽見他在說什麼。對這一點別抱太大希望。昂納白提醒自己。

  「不是對您不敬,夫人,但我們一直希望國王陛下本人能親自光臨。」這位政治家穿著剪裁精良的外套、腿套,但一臉被打垮了的神態。

  將軍安慰地點點頭:「我完全理解,大人。我來訪的目的是希望貴國做出正確的抉擇,並安全地實施這一決定。我能獲准在議會發表講話嗎?」昂納白估計,以目前的局勢,已經不存在什麼「核心圈子」了,除非算上被牢牢控制在佩杜雷手裡的那夥人。好在戰略火箭部隊仍然忠於議會,如果議會公開投票偏向協和國,必將對局勢產生重大影響。

  「可——可以。我們已經為此做好了準備。但局勢發展得太快,已經無力回天了。」他揮了揮他的指示肢,「我甚至不敢保證另一方不會搞一次電梯失事,讓——」

  「但他們已經讓我們到這兒來了。如果我能對議會講話,我想,我們可以找出解決之道。」史密斯將軍朝這個南國人笑了笑,像搞了什麼密謀似的。

  十五分鐘後,電梯將他們送到議會大廳外面的大片空地上。電梯的三面牆和頂棚驟然收了上去,這種開門的方式真別致,他以前從來沒見過。工程師出身的昂納白抵抗不住這種誘惑:他停在這個平臺上沒動,向燈光下、陰影裡東張西望,想瞧瞧這麼漂亮安靜的效果是什麼機械製造出來的。

  但是,一擁而下的警察、政治家和記者把他擠下了平臺……

  登上了通向南國議會大廳的臺階。

  臺階頂上,南國安全部門的人總算將記者和史密斯的警衛攔在了外面。他們通過了重達五噸的厚重木門……進入大廳。南國議會大廳向來坐落於地下,早些世代,它就蹲伏在當地淵藪上面。早期的議會領袖們更像一夥強盜(或者說自由鬥士,全看描述者是哪一方的宣傳機關),手下的部隊嘯聚山林之中。

  這座新大廳是倫克納幫助設計的。他參加的項目中,只有極少數以外觀讓人肅然起敬為目的,這便是其中之一。這傢伙也許頂不住核彈轟擊,但它的確氣派堂皇。

  大廳呈淺淺的碗狀,坐席分層排列,各層以低級的臺階相連,每一層都很寬,放得下幾排桌子、棲架。牆壁由岩石砌成,向中間彎曲過來,形成一個巨大的拱頂,上面是一列列熒光燈,以及其他幾種照明技術。雪亮的燈光形成一種光明中期的效果,亮得能顯示出岩石的所有顏色。臺階、過道和講臺都鋪著地毯,厚得像男人背上的父毛。每一層的木質擋板上都懸著由最優秀的藝術家繪成的圖畫,顏色多達上千種。這個地方花費的金錢對一個貧窮的國家來說是驚人的。但話又說回來,議會是南國人的驕傲。他們發明的這種政治體制終結了盜匪橫行、仰仗他國的時代,為南國帶來了和平——直到現在。

  大門在他們身後訇然關閉,低沉的轟鳴在穹頂和四壁之間回蕩。這裡剩下的只有人民的代表、來賓,還有高處一簇簇鏡頭——新聞攝像機。一列列桌後是棲架,幾乎每個棲架上都有人。昂納白幾乎可以觸到五百名民選代表專注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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