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天淵 | 上頁 下頁
一四三


  昂納白發覺自己正笑逐顏開地望著舍坎納,他完全被他的話打動了:「還記得你因為《少年科學講座》弄出了多大麻煩嗎?你當時說『我們會在天上建起蜘蛛人的淵藪,我們的天淵』。老天啊,舍克,有了這種東西,誰還需要火箭?我們可以把船隻直接拉上天去。還能揭開我們那次在深黑期看到的那種光的秘密!說不定還能在天上發現別的世界呢。」

  「是啊,可是——」舍坎納剛想開口,聲音突然斷了,好像他在昂納白身上點燃的激情讓他意識到了夢想和現實之間的距離,「可是,嗯,我們還得先對付尊貴的佩杜雷和金德雷國。」

  倫克納也想起了剛才在火山坑底見到的一切。還有,我們還得學會如何在暗黑期生活。

  流逝的歲月好像重新回到舍坎納身上,他伸手撫弄著引路蟲莫比,另外兩隻手抓住它的牽引繩:「是啊,困難很多。」他聳聳肩,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年紀和實現夢想之前的漫長征途,「可是,在趕到普林塞頓之前,我做不了多少拯救世界的事。今天晚上是我觀察那些人暗黑期生活態度的最好時機,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找不到這種機會了。你對咱們這個暗黑第一天是怎麼想的,倫克?」

  從希望的高處落下來,看到了蜘蛛人令人不快的局限。「很——嚇人,舍克。我們拋掉了一條又一條規則和約束,結果就是今天下午我在下面看到的那些。即使——即使我們戰勝了佩杜雷,我也不敢說咱們一定是贏家。」

  舍坎納又露出過去那種笑容:「還不至於糟糕到那種地步吧,倫克。」他緩緩站起身來,莫比引著他朝門口走去,「留在卡羅利加的這些人大多數都是少爺小姐,只知道依靠祖輩留下的財產吃喝玩樂……來點小小的狂歡,你應該想得到。但就算是他們,好好觀察,還是會有收穫的。」他朝將軍擺擺手,「我到底下環狀地區散散步,親愛的,說不定能從那些年輕人那兒得到些有意思的啟發。」

  史密斯也從軟墊上站起來,繞開莫比,擁抱了丈夫一下:「別忘了帶上警衛,別耍小花樣。」

  「當然。」倫克納覺得將軍的話非常鄭重。自從十二年前那場意外之後,舍坎納和昂德希爾家的所有孩子都不再逃避警衛的保護了。

  房門在舍坎納身後輕輕關上,房間裡只剩下昂納白和將軍兩人。史密斯又回到她的棲架上坐下。寂靜籠罩著房間。上一次在沒有擠滿參謀助手的房間裡跟將軍單獨談話,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他們時常通過電子郵件聯繫。正式說來,昂納白不是將軍的下級,但核電廠的建設是她的計劃中由平民實施的最重要的項目,而他也始終將她的建議視為命令,依照她的部署,從一個城市前往另一個城市,盡力按她的要求施工,按她規定的時間完工——同時滿足承包商的要求。昂納白幾乎每天都會跟她的助手通電話,每年還會參加好幾次由她主持的會議。

  但自從那次綁架……他們之間便出現了一堵高牆。隔膜以前就在,隨著她的孩子們日漸長大,隔膜也越來越深。但在戈克娜死前,他們一直能打破隔膜,彼此交流。但是現在,只有他跟將軍兩人,枯坐一室,相對無言,感覺十分奇特。

  沉默繼續著,兩個人都在悄悄打量對方,又裝作沒什麼的樣子。屋裡又冷又悶,好像很長時間沒開過門一樣。倫克納強迫自己打量起房間裡的家具。上面的漆都是十二色的,每樣家具好像都是幾個世代之前傳下來的古董。連枕頭和上面的刺繡都是五十八世代的繁複風格。但還是有跡象表明,這兒確實是舍克的工作間。他右邊的棲架旁有一張桌子,上面堆滿紙張和奇奇怪怪的小裝置。一件小裝置上面還有昂德希爾顫巍巍的筆跡:「高負荷信號圖像管」。

  將軍突兀地打破沉默:「你幹得很好,軍士長。」她站起來,穿過房間,來到他身旁,坐在舍克桌前的棲架上,「我們完全沒有注意到金德雷國在這裡的發現。要不是你和思拉克特指出問題,我們直到今天還蒙在鼓裡。」

  「行動是思拉克特安排的,將軍。他是個出色的情報官員。」

  「是的……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我和他會處理的。」

  「是。」只知道你必須知道的,其他的少打聽。

  兩人又不說話了,屋子裡再一次陷入寂靜。最後,倫克納指指屋裡的家具軟墊(最小的一件都抵得上一個軍士長一年的工資。但除了那張桌子,這裡的任何東西都跟他這兩位朋友的風格大不一樣)。「你們不常來這兒,對嗎?」

  「不。」她斷然答道,「舍克想親眼看看人們在暗黑期裡是怎麼過日子的。在真正過上那種生活之前,我們只能從這兒就近觀察。另外,我原來以為,帶我們的孩子過來玩玩也不錯。」她挑戰似的望了他一眼。

  怎麼才能甩開這個話題?「是啊,我很高興你把他們送回普林塞頓了。他們是……是好孩子,可這個地方太不適合他們了。在底下的時候,我的感覺真是怪得沒法說。那些人都很害怕,跟過去的故事裡說的一樣:不好好準備,最後被拋在外面,獨自面對黑暗。他們沒有任何生活目標,現在又到了暗黑期,更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史密斯在她的棲架裡坐低了些:「我們要對抗的是上百萬年的進化,這可比對付原子能,還有尊貴的佩杜雷難多了。但大家會漸漸習慣的。」

  這是舍坎納·昂德希爾會說的話,他說的時候肯定笑嘻嘻的,完全沒發現自己讓大家多麼不自在。可同樣的話從史密斯將軍嘴裡說出來,就像是趴在散兵坑裡的士兵機械地重複司令部的宣傳一樣——念叨著敵人虛弱無比,不堪一擊等等。他想起一路上她關上每一扇窗子的動作:「你的感受跟我的一樣,對不對?」

  一時間,他還以為她會勃然大怒,但她只是坐在那兒,看不出在想什麼。良久,她才回答道:「你說得對,軍士長。我剛才也說過,大家都有一種本能,不願接受這些變化。我們要對抗的就是這些本能。」她聳聳肩,「不知為什麼,舍克一點兒也不擔心這些。或者說,他知道大家害怕,卻覺得這種恐懼很有意思,是個奇妙的謎團。他每天都要到下頭坑底去,觀察那些人,甚至常常跟那些人打成一片,完全不管保鏢呀,引路蟲呀之類的。不親眼看見你是沒法相信的。要不是你今天來這兒,還帶來了更神秘的東西,他准會在下面待上一整天。」

  昂納白笑了:「舍克就是這個樣子。」也許這是個安全的話題,「你看見剛才我們聊我的『神秘岩粉』時他那股興奮勁兒了嗎?我真等不及想看看他能從這玩意兒裡搞出什麼名堂。一件神秘物質,交到奇跡創造者手裡,天曉得會是什麼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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