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天淵 | 上頁 下頁 |
一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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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納姆奇過於靠近人類空間核心,但它同時也很接近青河人來往最頻繁的貿易中心,最有可能參與計劃的青河人迢迢長旅共襄盛會時相對比較容易,只需要不到一千年時間。這些就是蘇娜的理由。但闡述這些理由時,她臉上自始至終掛著她一貫的充滿懷疑的微笑,好像這一切只是為了滿足可憐的範。但在當時,範堅信不疑,他必將在納姆奇取得成功。 最後,將會議地點選在納姆奇還有另一個理由。蘇娜一直很少旅行,她從來都是安居于範的計劃的核心,為他規劃籌措。時間過去了幾十年、幾百年。儘管時時冬眠,又有人類空間所能提供的一切醫療技術,蘇娜·文尼仍舊日漸衰老下去。五百歲了?六百歲?從她的信息中可以看出,她已經年邁體衰了。如果會議地點不在納姆奇,蘇娜 或許再也沒有機會親眼看到范畢生工作的最後成就了,再也無法知道他范·紐文是正確的。她是我一生中唯一一個可以完全相信的人,為了她,我讓自己落入了陷阱。 古老、遙遠的仇恨和回憶,慢慢淹沒了他…… 這次大會堪稱一切會議之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范和蘇娜創造發明的所有方法策略、奇跡神話都是為了這一刻。所以,以前所未有的精確將與會者安排得當也就不足為怪了。來賓不是前前後後在十幾二十年間先後抵達。來自三百多個世界的五千艘磁場吸附式飛船齊聚納姆奇星系,前後相差只有幾兆秒。 有些飛船的離港時間不長,只有一個多世紀,比如來自堪培拉和托馬的飛船。有些船隻來自斯特倫曼和基勒那種幾乎已經不能算人類世界的遙遠星球。還有更遠的,只是從無線電信息中得知了這次大會。連古老地球都派出了三艘飛船。與會者並不全是貿易者,有些是對範所提出的解決方案抱著極大希望的政府使節。三分之一的客人們返航回鄉時,很可能發現他們離開時的那個文明早已毀滅了。 這樣一個會議不可能改變會址,也不可能推遲舉行。即使地獄之門大開,也無法改變它的議程。但是,離港赴會幾十年後,範已經知道,地獄之門正向納姆奇人敞開。 范的旗艦艦長只有四十歲,但已經見識過十多個世界,本來應該對這個問題有清醒的認識,可他的出生地點就是納姆奇。「大人,你還沒有脫離蒙昧世界,他們就早已是技術文明了。他們知道該怎麼辦。可怎麼會出這種事?」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蘇娜·文尼發來的最近一份分析報告。 「坐下,薩米。」範一腳從牆上踢下一把椅子,示意對方坐好,「這份報告我也看過,那些都是最典型的徵兆。過去十年裡,那個星系陷入了僵局,形勢還在不斷惡化。瞧瞧這兒,看看星系外圍衛星之間的往返商業飛船。無法啟動的比例高達百分之三十,任選一個時間段,都是這個比例。」不是硬件故障。問題在於當地系統太過複雜,系統衝突過於嚴重,飛船得不到准予出發的許可令。 薩米·帕克是範手下最出色的人才之一。他清醒地知道,人們之所以贊同新青河的原則,背後的原因多種多樣,有些並不是那麼光明正大。但他仍舊堅定地認同這些原則。他完全可能成為范和蘇娜傑出的繼承者,甚至比範的第一批孩子更為出色。那些孩子常常太過謹慎,像他們的母親。但現在,連薩米也恐慌起來。「納姆奇政府肯定也意識到了這種危險,對嗎?人類讓系統穩定下來的所有辦法他們都知道,他們的自動化設備比咱們的還強!沒問題,再過幾十兆秒,我們准會收到消息,說他們已經實現了系統的重新優化。」 範聳聳肩。他也不相信納姆奇會崩潰,但他不肯承認這一點。不可能,納姆奇是那麼發達,歷史又是那麼悠久。他說出口的話卻是:「也許吧。但我們知道,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他們已經花了三十年了。」他朝蘇娜的報告揮揮手,「可問題仍舊一天比一天嚴重。」他看到了帕克臉上的表情,把聲音放和緩了些,「薩米,納姆奇保持和平自由已經將近四千年了。人類空間的客戶文明中沒有幾個能誇這個口。但關鍵是,沒有外界幫助,即使是他們也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 薩米的肩膀耷拉下來:「那麼多毀滅性的大災大難,他們都躲過去了。他們從來沒有用於戰爭的生化瘟疫,也沒打過核戰。政治體系很靈活、很盡責。這只是些該死的技術故障啊。」 「而他們恰恰是一個技術文明,薩米。我想,那種性質的困難,他們應該很熟悉。」但卻無計可施。他回想起了岡納·拉森的悲觀見解。現在這場談話和他跟拉森的對話一樣,走進了同樣的死胡同。「政府的靈活性既是它的生命所系,又是一劑致命毒藥。多少個世紀以來,他們一直面對不斷優化的壓力,並且接受了不斷優化,視之為一條解決之道。天才、智慧加上積累的知識,這三樣東西過去一直讓他們平安無事。但總有一天,不斷優化會讓他們變得無比脆弱。他們那兒的大都會衛星擁有整個人類空間中最密集的網絡,卻同時造就了一個瓶頸……」 「可我們——我是說,他們不是早就知道嗎?一直留有餘地的呀。」 納姆奇是分布式自動化系統的輝煌勝利。每過十年,它都會更完善一點。每過十年,政府都會進一步改善自己的靈活性,以應對優化資源配置、同時留出緩衝壓力的餘地。下滑的螺旋曲線比人類黎明時代的任何一位悲觀主義思想家的預言更加和緩。政府並沒有試圖直接干預,而是讓自由市場和個體的主觀能動性充分發揮作用,這無疑是更有效的管理。但是,即使避免了所有常見的錯誤:腐敗、集權、瘋狂的發明——「最後仍然會出大問題,政府也不得不直接插手。」即使沒落進任何陷阱,到頭來,成功本身仍然會使形勢無比複雜,最後的滅亡是不可避免的。 「是啊,我知道。」薩米轉開視線,範讓自己的頭戴式與對方的眼光同步,望著出現在這個年輕人眼前的情景:塔雷斯克和馬雷斯克,納姆奇最大的兩顆衛星,每顆上面生活著二十億人。隨著衛星轉動,璀璨的城市燈光滑過下面的母星——人類空間裡最大的公園。納姆奇的末日來臨時,肯定是一次劇烈的大崩潰,驟然間徹底垮臺。人類進入太空時代之初選定的殖民點都在小行星帶上,四下裡滿目荒涼。但納姆奇所在的太陽系不是這樣……不過,再豐富的自然資源也挽救不了它,大都會衛星需要的是高科技,只有高科技才能維持其億萬居民的生存。巨大的災變很快就會在整個星系引發大規模戰爭,毀於這種戰事的人類世界難以計數。薩米凝望著這一片安寧、祥和、美好的世界——多年以前的世界。最後說道:「我知道。你一直在向人們解釋這個道理,我加入青河這麼多年來,你一直在這麼做。還有我加入之前的許多個世紀……範,對不起,過去我總覺得……我就是不肯相信,我出生的地方也會毀滅,而且這麼快。」 「我……也不知道。」范看著旗艦的指揮台,還有幾個較小視窗中顯示的另外三十艘飛船的指揮台。現在是航行中途,每艘飛船的艦橋上只有三四個值班人員。這是宇宙間最枯燥乏味的差事。但是,這支紐文艦隊是與會艦隊中最龐大的一支,艦隊飛船上熟睡著一萬多名冬眠的青河人。一個世紀前,他們離開特紐,在磁場吸附式推進器允許的範圍內排成最緊密的編隊,最遠處的飛船離他只有不足四千光秒。「還要飛二十年才能到達納姆奇。如果都用在值勤上,這段時間不算短。或許……這是一次機會,可以證明我一直在宣傳的解決之道行得通。等我們趕到時,納姆奇很可能已經天下大亂了。但我們沒有身處其中,我們在那個陷阱之外,又有足夠的人手,可以改變形勢。」 他們正坐在薩米這艘「遙遠問候」號的指揮台前,艦橋的活動幾乎稱得上忙碌,三十個指揮陣位中五個有人值守。薩米的目光從一個陣位投向另一個陣位,最後落在范·紐文臉上。他的表情變了,出現了近似希望的神情:「是的……這正是大會的目的所在,我們可以向天下人做出證明。」他已經運行起規劃程序來,開始研究具體方案,「如果動用後備資源,我們可以在每艘船上保持由上百人組成的輪值班,一直持續到飛抵納姆奇。這麼多人,足夠研判態勢,拿出行動方案。嘿,有二十年時間,咱們說不定還能聯繫上其他艦隊,協同行動呢。」 薩米·帕克恢復了旗艦艦長的精明強幹,注視著計算結果,分析著各種可能性:「沒錯,古老地球的艦隊距離我們不到四分之一光年,半數與會者都在距我們不足六光年的空間中,這個距離還在不斷縮小。可蘇娜和已經在納姆奇星系內部的青河人怎麼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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