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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對,意思是——」

  特魯德滔滔不絕地一口氣說下去,古典文學這種瑣事他才不感興趣呢。「反正又是那夥譯員搞出來的鬼把戲,什麼有參照價值,比其他詞兒難懂多了。不管怎麼說吧,卡羅利加以南的高原上有些廢棄的礦井,一年前,有些蜘蛛人開始打起這些礦井的主意來了,想找出引力質量和慣性質量之間的區別。竟能幹出這種蠢事,真懷疑這些傢伙到底長沒長腦子。」

  「這個想法本身並不愚蠢。」伊澤爾道,「做過一些實驗之後,你才能明白這種辦法行不通。」他想起這個項目來了。主要是逖弗國科學家搞的,但他們的報告人類很難弄明白。人類對逖弗語的理解從來沒有達到協和語那種深度。本來容小畢和其他幾個人有可能會精通逖弗語,但他們都在那次蝕腦菌失控中亡故了。

  特魯德壓根兒不理會伊澤爾的不同看法:「最蠢的還是,那夥蜘蛛竟然當真找出了區別。還把這種蠢事四處張揚,宣佈在高原上發現了反重力物質。」

  伊澤爾看了喬新一眼:「這些你聽說過嗎?」

  「我想是吧……」喬新有點吞吞吐吐。看來,直到現在,這件事仍然是個秘密。「雷諾特讓我跟做這方面研究的聚能者一起討論了幾次。他們想瞭解我們偵察衛星的軌道異常現象。」他聳聳肩,「軌道異常現象當然有,地下物質密度分析圖就是根據這個做出來的。」

  「還有好玩的呢。」特魯德繼續說道,「做出這個大發現的蜘蛛人享受了大概一兆秒的榮耀名聲,然後,有人發現,這種奇跡無法重現。幾千秒前,他們剛剛發表了正式聲明,說弄錯了。」他咯咯咯笑出聲來,「真是一夥白癡。放在任何一個人類文明裡,這種發現連一天都撐不下去。」

  「蜘蛛人並不愚蠢。」麗塔說。

  「也不是無能。」伊澤爾道,「你說得沒錯,絕大多數人類社會都會對這類發現抱相當大的懷疑態度。但不要忘記,人類已經有八千年的科學經驗了。即使是一個失落的文明,只要發展到研究這類問題的階段,肯定會從上一個文明的廢墟中發掘出大批可資借鑒的資料。」

  「得了,得了。『蜘蛛人做的任何事都是破天荒頭一次。』這種說辭我聽得多了。」

  「可這話說得一點沒錯,特魯德。我們都知道他們是第一世文明。要說比較,我們只有一種文明可以跟他們比較——我們第一次從地球崛起。人類在第一世文明中也犯過無數錯誤。」

  「說實在的,我們下去接管過來,真是為他們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說話的是阿洛·丁,說這話時,他那股高等種族的傲慢勁兒跟易莫金人一模一樣。

  伊澤爾不情願地點了點頭:「是啊,我們黎明時代的老祖宗運氣實在是太好了,這才能最後沖出行星牢籠。蜘蛛人天才的才智和從前人類的天才差不多,同樣有自己的局限,瞧瞧那個昂德希爾就知道。他的學生們倒做出了不少發明,但——」

  「但他卻滿腦子空想。」特魯德插嘴道。

  「對。他不知道軟件設計有自己的極限,也不知道硬件同樣存在極限。昂德希爾總是覺得,只要再前進一步,威力無限、跟上帝一樣的電腦就在前頭拐角處等著他呢。人類幻滅的夢想,他是一樣不缺。」

  「瞧見沒有?難怪雷諾特最欣賞你。你知道蜘蛛人會產生哪些永遠不可能實現的空想。等咱們接手的時候,這些知識能派上大用場。」

  「等咱們接手的時候……」喬新臉一歪,露出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酒吧那一邊的牆上,緊靠著輪值表的地方有一個視窗,上面是本尼做的「露面博彩」盤口。「露面博彩」賭的是他們什麼時候結束潛伏,結束流放——這也是酒吧裡人們爭辯不休的大問題。「按客觀時間算,太陽點亮已經三十多年了。你們也知道,我值勤的時間很長,幾乎跟奇維·利索勒特和她的手下一樣長。這段時間裡,我眼看著太陽一天天暗下去。用不了多少年,它就會再一次死亡。蜘蛛人有一個最終期限。我敢打賭,他們用不了十年便會進入信息時代。」

  「不可能。那麼快的話,咱們就沒辦法順利接手了。」阿洛道。

  「就算不能,但到頭來說不定還會出別的事,逼著咱們提前下手。蜘蛛人已經開始了他們的太空計劃,十年之後,我們的活動——我們在L1的存在——極有可能再也隱藏不下去了。」

  「那又怎樣?要是太放肆,就打他們。」特魯德說。

  「相當於同時割斷自己的喉管,夥計。」喬新無奈地回復道。

  「你們全在胡說八道。」阿洛道,「我敢說,咱們剩下的核彈還不到十顆。其他的嘛,從前全用在自己頭上了——」

  「我們還有導向能量武器。」

  「這倒不假,但必須進入近地軌道才能用。告訴你,要把他們嚇個屁滾尿流占點便宜沒問題,可——」

  「還可以把廢掉的星際飛船扔下去,砸死那幫王八蛋。」

  伊澤爾和麗塔·廖交換了個眼色。類似這種觀點,每次都能讓她義憤填膺。她——還有喬新,以及圍坐桌邊的大多數人——早就把蜘蛛人看成了跟人類一樣的人。這是特裡克西婭的勝利。統領階層以外的絕大多數易莫金人,一想到這種超大規模的大屠殺就覺得良心不安。喬新的觀點是完全正確的:這不是易莫金人的火力夠不夠用的問題,大家之所以在這裡長期潛伏,目的是創造一個有能力讓這次任務重新啟動的客戶文明。把下面炸個灰飛煙滅的做法,只有裡茨爾·布魯厄爾這樣的瘋子才覺得合情合理。

  伊澤爾向後一靠,不再參與大家的爭論。他在輪值表上看見了範的名字。再過幾天,他們就能面對面碰頭了。慢點,耐心點,別衝動。他希望辯論俱樂部能結束這個主題,討論點別的東西。不過就這樣也挺好。雖說是不著邊際的瞎扯,但那些聲音是那麼熟悉,匯成一片聽不真切的背景聲,讓人覺得親切極了。伊澤爾頭一次感到,這裡就像一個家——無休無止、嘮嘮叨叨地爭論著那些永遠不可能解決的麻煩事。幾乎像普通人的生活……他的視線穿過縱橫交錯的藤蔓,隨意打量著四周。這些花的氣味其實並不算好聞——當然不至於像亨特那次不成功的嘗試一樣一股惡臭。啊,那兒的花葉間有一處空洞,可以向下望到本尼所在的酒吧地面。他朝本尼揮了揮手,說不定他真有本事弄點真正可吃的東西。就在這時,那邊閃過一個身穿花格褲子和彩色上衣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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