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天淵 | 上頁 下頁
一一五


  「是這樣。即使他們事後覆核,最多只能看成碰上了好運氣,完全合情合理。但插入的密鑰不能超過一個。多於一個,風險就太大了。」雷諾特接著說道。

  奇維望著勞:「托馬斯,不會有問題的。風險很低,至於主動干涉的問題……我們遲早都得做這種實驗。你也知道,蜘蛛人對太空越來越感興趣了。不久以後,我們也許會被迫進行大量干預。」她撫著他的肩膀,以前奇維從未像這樣當眾央求過他什麼。不管她說得多麼客觀,奇維的提議中還是摻雜了不少私人情感。

  她說得對。完全可以利用這個機會讓安妮的聚能者主動出擊。再說也該顯示一下自己的寬厚仁慈了。勞朝她露出笑容:「好吧,女士們先生們,你們把我說服了。安妮,做好安排,發送一個密鑰。至於發送時機,我看就由喬新主任決定吧。把這次行動列為暫時性的第一優先,優先權持續時間四十千秒。嗯,再向前回溯四十千秒。」這樣一來便正式豁免了喬新、廖和其他人的罪名。

  請願者沒有歡呼,但當他們站起身來,飄出會議室時,勞真切地感到了他們的感激之情。

  奇維跟在他們後面,突然飛快地轉過身,在勞的前額吻了一下:「謝謝你,托馬斯。」說完便趕上其他人,離開了會議室。

  他轉身面對唯一一個留下的人——卡爾·奧莫:「盯著他們點兒,侍衛。從現在起,恐怕麻煩會越來越多。」

  大戰期間,倫克納·昂納白曾經多次在戰火紛飛中一連幾天不睡覺。這次只有一個晚上,但這個晚上卻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加難熬。至於將軍和舍坎納有什麼感受,只有老天知道。電話線拉好以後,昂納白幾乎沒怎麼離開走道裡的聯合指揮部(就在安全部辦公室下面一點)。和他在一起的還有警察部門和昂德維爾手下的通信技師——他們不斷追蹤城裡的一切小道消息。將軍來過一次,又走了。表面看來,她顯得專注又鎮定。但昂納白看得出來,他的這位老上級已經垮了。她管的事太多,不但掌管大局,連小事都要親自過問。該死的,她竟然參加搜索隊的搜查,一去三個小時,到現在都沒回來。

  他抽時間去瞧了瞧昂德希爾。舍克鑽進頂樓的信號實驗室不出來。內疚像某種病灶一樣,在他身上不斷蔓延,破壞了他那種興奮、張揚的天才。過去無論他從事什麼項目,都會把這種精神帶到研究中去。但他仍舊在努力。昂揚的激情沒有了,他便代之以死纏濫打,揪住問題不鬆手。他在電腦上敲擊著,盡一切努力把方方面面綜合起來。昂納白看不明白他在搞什麼,總覺得都是些亂七八糟、全無關係的玩意兒。

  「這是數學,不是工程問題,倫克。」

  「對,數字理論。」實驗室的主人,一位不修邊幅的博士後說,「我們在收聽……」他不作聲了,身體前傾,沉浸在他編的程序中,半晌才把話說完,「在破譯截獲的密碼通信。」

  他說的是從普林塞頓地區向外發送的密電。綁架發生後,他們截獲了不少這類密電,全都是零散的信息,根本不成片段。「可我們連這些密電是不是綁架者發送的都不知道。」昂納白答道。我要是金德雷人,一定會用一次性加密本。才不會用什麼算法密碼呢。

  傑伯特(記不清他姓什麼了)聳了聳肩,繼續埋頭工作。舍坎納同樣一言不發,一臉淒涼,了無生氣。他只能這麼做,不然還能怎麼辦?

  昂納白只好重新回到聯合指揮部,至少這裡還有點進展。哪怕這些進展只是騙人的假像,總比什麼都沒有強。

  太陽升起後一個小時,史密斯回來了。她飛快地翻了翻各種否定性報告,動作焦躁煩亂:「我讓貝爾加留在城裡,和當地警察協作。混帳東西,她的通信手段比警察也強不到哪兒去。」

  昂納白擦擦眼睛,想讓眼睛重新發出亮光①。這當然是徒勞的,只有好好睡一覺才能達到這種效果。「恐怕昂德維爾上校對儀器設備一直不夠重視。」放在其他世代,貝爾加准是把好手。可現在——唉,適應不了這個全新的科技時代的人並不是只有貝爾加·昂德維爾一個人。

  【① 蜘蛛人的眼睛與人類的不同。】

  維多利亞·史密斯在自己的老部下身旁坐下:「至少她沒讓新聞界跑來煩咱們。拉奇納那裡有什麼新消息?」

  「他在安全部辦公室。」老實說,那位年輕少校不怎麼信任昂納白。

  「他認定這是金德雷國幹的。究竟如何,我也不知道。這件事裡有他們一份……可是……你知道嗎?博物館有個工作人員是極端保守分子。還有,在博物館裝卸處幹活的工人失蹤了,貝爾加發現他也是個保守分子。我覺得,這件事上,當地的極端保守派肯定涉足其中。」她的聲音很輕、很溫和,好像在一邊想一邊說,說出心裡的想法。後來,很久以後的後來,昂納白回想這次談話時才意識到,將軍的聲音很輕、很溫和,但她的每一根肢腿都繃得緊緊的。

  不幸的是,倫克納·昂納白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他整晚都在看報告,整晚盯著外面的黑暗,為小維多利亞、戈克娜、布倫特和傑裡布的平安祈禱。他憂傷地自言自語道:「我眼看著他們一天天長大成人,長成任何人一看就會喜歡上的真正的人。他們是有靈魂的。」

  「你什麼意思?」他太疲勞了,沒有聽出維多利亞語氣中的嚴厲。以後許多年間,他仍然不斷回想起這次對話、這個時刻,想像自己當時應該怎麼做才能避免後來的災難。但那時的他沒能注意到未來

  的冷酷瞪視,脫口而出:「被提前帶到這個世界上來不是他們的錯。」

  「是我靠不住的現代理想送了他們的小命,而不是他們自己的錯?」史密斯的聲音是一種兇狠的噝噝聲,連痛苦不已、精疲力竭的昂納白都察覺到了。他望著渾身顫抖的將軍。

  「不,我不是——」太遲了,已經無法挽回了。

  史密斯猛地站起來,一隻長長的胳膊向他一揮,甩了他一個耳光,像抽了一鞭子。「滾出去!」

  昂納白被打了個趔趄,腦袋右邊火辣辣的,視線一片模糊。其他方向的眼睛看見房間裡的軍官軍士們聳然動容,震驚不已。

  史密斯向他一步步逼近:「保守派!叛徒!」每吐出一個字,手便隨之向前猛地一戳,仿佛想一拳打死他。她努力控制住自己,「這麼多年,一直扮成我們的朋友,卻總是在恥笑我們、憎恨我們。夠了!」她強迫自己停下腳步,收回胳膊。倫克納知道,她已經壓下了怒火,下面的話將是冷峻的、鎮定的,經過思考做出的決斷……比火辣辣的眼角更傷人。「帶著你那套道德走吧。現在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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