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天淵 | 上頁 下頁 |
八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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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爾人沒過來,但顯然也在自己的頭戴式裡調出了患者的腦部模型。 那條線上仍然是一串雜亂的藍光,跳動不已。特魯德說道:「只有一點收尾工作沒做好,我一時想不明白是什麼問題。你能接過去嗎?」他一抬大拇指,朝範晃了晃,意思是他還有更重要的事。 比爾懷疑地說:「你簽字了?」 「簽了簽了。替我做完就行。」 「好吧。」 「多謝。」西利潘示意範從磁核成像儀旁退後。大腦圖像消失了。「都是那個雷諾特幹的好事。她交辦的活兒是最難弄的,完全不能按照規矩來。你要是嚴格照章操作,不僅辦不好,還會搞出一大堆麻煩。」 範跟著他來到門口,走下一條在鑽石一號鑿出來的甬道。牆壁上是鑲嵌圖案。許久以前的那次「歡迎宴會」上,範就覺得這種萬分精細的圖案真是不可思議。並非所有聚能者都是從事高級研究的技術專家,比如這裡的十幾個奴隸畫家。這些人分成幾個小組,趴在牆面上,戴著放大鏡,手裡的工具只有針尖大小。范幾班以前來過這兒,當時這幅圖還只有個大概輪廓,一座山,好像有支軍隊,正朝著一個模模糊糊看不出名堂的目的地前進。其實就連這些都是瞎猜的,因為好歹還有個畫名:《征服弗倫克怪獸》。而現在,圖案已經接近完成。畫的是一批英勇戰士,甲胄堂皇,鮮明耀眼。他們的對手是一頭怪物。怪物塑造得沒什麼出奇的地方,不過是尖牙利爪,能把人撕得粉碎的老套把戲。易莫金人把征服弗倫克的事吹上了天,可他們的怪物對手是不是真那麼嚇人,範心裡是很懷疑的。他放慢腳步,西利潘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完全誤會了他的意思,以為他真的在欣賞這些作品。 「雕刻工每兆秒只能完成五十釐米。但看到這些歷史題材的藝術品,真是讓人熱血沸騰呀。」 熱血沸騰?「雷諾特想讓這兒更漂亮些?」範隨口問道。 「哼,雷諾特才不管呢。這是布魯厄爾統領的命令——提出建議的人是我。」 「但這兒不是雷諾特管嗎?我還以為統領在自己的地盤裡至高無上,不會允許其他統領干涉呢。」以前的各個班次中,范很少接觸雷諾特,只在勞參加的管理會議上見過她讓布魯厄爾當眾出醜。 特魯德好幾秒鐘沒說話,臉皺了起來,露出笑意,一副蠢相。在本尼酒吧喝酒時他多次見過對方這種表情。但這一次,笑意突然間化為放聲大笑:「統領?安妮·雷諾特?老范呀老範,瞧你見識聚能威力的模樣已經夠讓我開心的了,可現在——哎喲,真是笑死我了。」他繼續向前滑行,一路笑個不停,直到發現範滿面慍怒,「對不起,範。你們買賣人很多方面非常機靈,可一說到文化根子上,你們簡直跟孩子似的……反正上頭連聚能中心都同意讓你參觀,估計再跟你說點別的也沒關係。不,安妮·雷諾特不是統領。當然,她過去很可能是個大人物。但現在,雷諾特只不過是個聚能者而已。」 範臉上的怒氣化為一臉驚愕——確實是他的真實感受:「可……她管那麼多事呀。不是還能給你下命令嗎?」 西利潘聳聳肩,笑容變得有點酸溜溜的:「是啊,她給我下命令。這種事很少見,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我倒寧願替布魯厄爾統領或是卡爾·奧莫幹活兒,只不過他們的活兒太……燙手了。」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緊張,低了下去。 範接過話頭:「我想我明白了。」他撒謊道,「如果某個專業技術人員被聚能了,他就被釘死在他的專業上。如果以前的專業是藝術,他就會成為一個隻懂鑲嵌畫的雕刻工;如果以前是物理學家,就成了亨特·溫那樣的;如果聚能前是搞管理的,嗯,這個,就會變成一個了不得的管理大師。」 特魯德搖搖頭:「沒那麼簡單。告訴你,技術專家很容易接受聚能。即使是你們青河人,我們的成功率也達到了百分之七十。但跟人有關的技能,比如諮詢、政治、人事管理,一般來說根本沒辦法聚能。你現在已經見過不少聚能者了,這些人有個共同點:完全直來直去。要讓他們推測正常人腦子裡那些彎彎繞繞的念頭,他們還沒一塊石頭強。就連翻譯這種工作都很難聚能,我們真是撞上了大運,才成功地弄出了那麼多聚能譯員。以前從來沒有同時使用過這麼多譯員。 「不,像安妮·雷諾特那樣的人是非常、非常罕見的。據小道消息說,她原來是瑟維勒派系裡的高階層統領。那一派的大多數人不是被殺,就是被洗腦了。但據說她把勞那一派徹底惹火了。他們純粹是為了開心才把她聚能了。估計原來打算拿她當性奴隸。結果卻出乎所有人意料。我猜,她本來就是個偏執狂,沒什麼其他愛好,所以才會發生這種百年難遇的事兒:她的管理才能居然挺過了聚能,保存下來了,連某些人際關係方面的技能都留下了。」 甬道快到頭了,範已經看到了另一端沒有裝飾的艙門反射的亮光。特魯德停住腳步,轉身面對範:「她是個怪物,但也是勞統領最寶貴的財產。可以這麼說,有了她,他的手長了一倍……」他做了個鬼臉,「但跟你說句老實話,就算這樣,聽她的吩咐還是讓人不好受。就我看,我覺得勞統領高估了她的價值。她是個了不起的怪物,但那又怎樣?只要狗能寫詩,大家就覺得它了不起,哪怕它寫的是狗屁不通的打油詩。」 「看來你一點兒也不在乎她知不知道你的想法。」 聽了這話,特魯德再一次露出了笑容:「當然不在乎。這也算是替她幹活兒的一點好處吧。只要是跟我的工作有直接關係的事,你簡直別想騙過她的眼睛。但只要跟工作無關——她跟其他聚能者沒什麼兩樣。嘿,我還跟她耍過一點兒小把戲——」他突然住嘴了,「算了,不說這個了。只管把勞統領吩咐你告訴她的事告訴她,就行了,不會有什麼事。」他擠擠眼睛,沿路返回,跟雷諾特的辦公室的方向正好相反。 「好好瞧瞧她,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如果范早一點得知安妮·雷諾特的情況,也許他會把定位器的事推遲一段時間。但現在,坐在雷諾特的辦公室裡,範沒多少選擇餘地。不過,能主動出擊的感覺也挺好。自從吉米死後,範的一舉一動無不經過深思熟慮——真太他媽小心了。 一開始,這女人根本沒注意到範。範沒等她邀請,徑直在她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四周打量著這個房間。跟勞的辦公室沒有半點相似之處。四壁是光禿禿的金剛石,毫無裝飾。沒有圖畫,甚至沒有易莫金人當作藝術品的那種討厭玩意兒。除網絡設備之外,雷諾特的辦公桌上只有幾個沒盛東西的儲物盒。 雷諾特自己呢,範專注地觀察著她的面部表情,以前他從來不敢這樣做。他和雷諾特交往的時間一共有大約二十千秒,都是開會,雷諾特遠遠坐在會議桌另一端。這女人的穿著打扮一直很簡單,除一條掖進襯衣裡的項鍊之外,全身上下沒有一件首飾。再加上紅發、蒼白的膚色,看上去簡直像裡茨爾·布魯厄爾的親姐妹。這些體貌特徵在人類活動空間的這一區很少見到,有也是身體畸變的結果。安妮看上去三十來歲,如果醫療手段較好,也可能是兩三百歲。如果欣賞者本人頭腦不大健全、有點變態的話,他或許會覺得安妮很可愛,長得挺好。這麼說,你過去也是統領階層的一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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