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天淵 | 上頁 下頁
七七


  突然間,頭戴式系統在她眼前展開了一段視頻記錄。仍舊是這個房間,但充斥其中的卻是往昔的影像和聲音。喘息聲、呻吟聲,好像就在那個架子的另一側。奇維側過頭,圖像隨之變化,配合得近乎完美。架子邊的角落裡,她和另一個人正面相對……托馬斯·勞,一個比現在年輕的托馬斯·勞。他的手從腰際伸出去,伸向架子。臉上是狂喜、陶醉。奇維曾經無數次見過同樣的表情,他們單獨在一起的時候,做愛的時候。但眼前這個多年前的托馬斯手裡握著一把小刀,殷紅的血不住滴落下來。他向前傾過身去,靠近看不見的某個被折磨者,後者的呻吟突然變成一聲淒厲的慘叫。奇維伸手一拉架子,飄向前去,從上方俯視著過去的真相,俯視著勞正在切割的女人。

  「媽媽!」已逝的過去聽不見她的呼喊。勞繼續幹著他的殘酷勾當。奇維蜷縮著,哇的一聲吐了出來。嘔吐物飄過架子,飄向前方,她再也看不到他們了,但來自過去的聲音還在繼續,就在下面的支架邊。奇維一把扯下頭戴式系統,猛地摔開。她哽咽著,喘不過氣來。恐懼攫住了她,她全身都麻木了。

  房間裡光線一變,房門打開了。傳來了聲音,來自現在的聲音:「對,她來過這兒,馬裡。」

  「呸,什麼髒東西,真噁心。」兩個人走過來,從聲音判斷,離奇維的藏身處越來越近了。她想都沒想,抽身後退,降到那個可怕的支架下方,抓住地板上一個支撐點,身體低低伏下。

  一張臉飄過來。

  「抓住了——」

  奇維猛地向上一躥,揮出的手掌沒有擊中對方的脖子,重重地落在他身後的隔牆上,震得手臂劇痛。

  一陣刺痛,是電擊槍發射的飛鏢。她一個轉身,想借反衝力撲向攻擊者,但雙腿已經麻木了。對方謹慎地又等了一秒鐘,開槍的馬裡才笑著一把抓住她緩緩轉動的身體。奇維動彈不得,氣若遊絲,但還沒有喪失知覺。她感到馬裡把她拉過去,抓住她的乳房。「行了,動不了啦。別擔心,唐。」馬裡大笑起來,「不過,你倒真該擔心才對。瞧她在牆上砸的那個大洞。只差四公分,你就得沖著你的脊樑骨出氣兒了。」

  「呸。」唐惱火地說。

  「抓住她了?很好。」門口響起托馬斯的聲音。馬裡的手一下子從奇維的乳房上縮了回去,他拉著她繞過架子,來到房間空處。

  奇維無法轉頭,只能看到正前方的情況。托馬斯,仍是那麼從容不迫,始終那麼從容不迫。他朝拉著她的馬裡點點頭。奇維想放聲嘶叫,卻發不出半點聲音。托馬斯會殺了我,像殺其他人一樣……會不會不殺我?只要我留下一條命,這個宇宙中沒有什麼東西能救得了他。

  托馬斯轉過身,他身後是頭髮蓬亂、衣冠不整的裡茨爾·布魯厄爾。「裡茨爾,這是不可原諒的錯誤。我們之所以給她進出權限,目的就是在發生這種情況時能事先防範,輕而易舉地逮住她。你明知她來了,卻敞開大門,沒有採取任何措施。」

  布魯厄爾抱怨道:「瘟疫在上。她不是才來查過嗎?以前從沒有過這種事,剛查過又來。還有,你剛發出警報她就到了,我只有不到三百秒。以前從來沒有出過這種事。」

  托馬斯怒視著他的副統領:「上一次是運氣不好——這種事你應該事先防備著。至於這一次……」他的目光落到奇維身上,怒氣衝衝變成了若有所思,「讓她採取行動的是一個我們沒有意料到的事件。讓卡爾查查她跟誰談過話。」

  他朝馬裡和唐一揮手:「把她裝進盒子,送到哈默菲斯特。告訴安妮,按老辦法處理。」

  「大人,從什麼時段清除記憶?」

  「我會親自告訴安妮。還得先查查記錄。」

  奇維看見了走廊,還有拖著她飄動的手。我有過多少次相似的經歷?不管怎麼努力,她都無法調動一絲肌肉。但在內心深處,奇維不斷呼喊著:這一次我一定要記住!一定要記住!

  -09-

  范跟在特魯德·西利潘身後,向哈默菲斯特中塔頂樓走去。從很大程度上來說,他和易莫金人廝混了這些兆秒,為的就是這一刻:找個藉口深入聚能體系,看看這個體系的內部運作——外人看到的只是聚能體系得出的成果。他本來早就有機會上這兒來。說實話,西利潘不止一次提出帶他上來瞧瞧。一塊兒值過幾班之後,他早已和易莫金人打成一片。範總是對聚能發表一些不著邊際的評論,還拿出數額相當大的兌換券跟西利潘和喬新打賭。這樣一來,他們少不得要讓他開開眼界。但在此之前,時機還不成熟,範的偽裝還不夠完善。別自己糊弄自己了,把定位器的事兒捅給托馬斯·勞以後,你的處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危險。

  「好了,你總算可以看到內幕了,老範。看完之後,你就知道你的怪論根本算不上什麼。」西利潘笑得合不攏嘴,顯然,他也一直期待著這一刻。

  他們向上飄去,飄過一排排縱橫交錯、不斷分支的狹窄甬道。這地方又擠又亂,活像個大雜院。

  范趕上一步,與滑行的西利潘肩並肩:「有什麼稀奇的?你們易莫金人不就是把人變成了自動裝置嗎,有什麼大不了的?就算聚能者,一秒鐘內也算不了幾次加減乘除。真正的機器比他們快幾萬億倍。有了聚能者,你們就能指使他們幹這幹那,好像占了多大便宜似的。其實呀,這是從人類能讀會寫以來發明的最慢、最爛的自動裝置。」

  「得了,得了。這話你說了好幾年了。可你照樣錯得沒譜。」他伸出腳,鞋尖勾住一個駐足點。「進了協同工作大廳,你聲音小點,懂嗎?」他們面前是一扇真正的門,跟下面那些只能供人爬進爬出的小艙門不一樣。西利潘一揚手,門開了,兩人飄了進去。範的第一印象是裡面竟然擠了這麼多人,一股濃重的體味撲面而來。

  「臭烘烘的,對嗎?但個個身體健康——有我盯著呢。」西利潘的語氣裡透著搞技術的人特有的職業自豪感。

  一排又一排微重力座椅,密密麻麻塞在一個蜂窩狀開放式框架中,框架是立體式的,充斥在房間中,重力稍大的地方絕不可能存在這種形式的空間結構。大多數座椅上都有人,有男有女,年齡各異,穿著灰罩袍。多數人用的是未經改造的青河原裝頭戴式系統。這裡面的情景出乎範的意料:「我還以為他們都是單獨隔離起來的呢。」住在極小的房間裡。伊澤爾·文尼在酒吧裡不止一次近乎聲淚俱下地描述過那種小房間。

  「有些人要隔離,看他們從事哪方面的工作。」他指指房間裡的兩個醫院雜役打扮的看護,「這麼搞便宜得多。只需要兩個人,應付遞送便壺的事兒完全足夠了,一般鬥毆也能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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