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天淵 | 上頁 下頁
六一


  「肯定是這樣。」蘇娜道,「可就算在船尾這兒,你能看到它嗎?」她挪到那面直徑四十釐米的舷窗邊,關掉艙室裡的燈。

  「能看到。」範說,「等眼睛適應以後就行了。」現在房間裡伸手不見五指。這是一扇真正的窗子,不是什麼強化顯示設備。他來到她身後:「瞧,那邊四顆最亮的星星是派克曼,堪培拉的太陽就在它們外面,大約一根火鉗那麼遠的地方。」真傻,她又不懂堪培拉人的天文概念。可他還是嘰裡呱啦說個不停,以掩飾自己內心的感受,「真正震動我的其實不是這個。我那個太陽只不過是顆平平常常的恒星罷了,有什麼大不了的?我是說,從堪培拉能看到的那些星座:派克曼、野鵝座、犁頭座,我在這兒仍舊可以認出它們,哪怕它們的形狀跟過去看到的不一樣了。我知道,這些我也想得到,工作間隙我在數學上下過苦工夫。可是……我還是被震動了。十一年裡,我們飛了多遠啊,整個天空都變了。我從內心深處最真切不過地感受到,我們已經飛了那麼遠,前頭依然有那麼遙遠的路。」

  他在黑暗中比畫著,手掌無意間觸到了她美妙的臀部曲線。他的聲音一下子啞了,那短短的一瞬,他能夠感受到的一瞬,他的手停留在那兒,一動不動。然後,手指輕撫她赤裸的腰際。她的襯衣下擺沒紮進褲腰。他以前怎麼沒發現?他的手繞過她的腰,向上摸索,從光滑的腹部一直向上,探到乳房下緣。動作很快,也許是小心翼翼的試探,但實在很快。

  蘇娜的反應幾乎和希娜·饒一樣迅捷。她在他身下一轉,乳房正正擠壓在他的另一隻手掌上。不等範讓開,她的手臂已經環過他的脖子,把他向下一拉……長久、熾烈的吻。雙唇所觸、雙手所撫,還有她的雙腿,纏繞著他的……他全身顫抖不已,同時也感到了她的顫抖。

  她拉起他的襯衣,兩人的身體纏繞在一起,久久沒有分開。她的頭向後一仰,讓開他的嘴唇,輕聲笑了:「老天,從你十五歲起,我就想要你。」

  為什麼不動手?我不是完全聽你擺佈的嗎?這是他最後一個連貫的念頭,然後便是長時間的混沌。黑暗之中,他需要解決的美妙問題還多著呢:怎麼著力,如何銷魂。他們在空中蕩來蕩去,從一面艙壁彈到另一面。要不是伴侶的指引,可憐的范永遠也別想辦成什麼事。

  此後,她打開燈,教他如何在他的床上做愛,接著是在燈光熄滅的情況下。很久以後,兩人精疲力竭地癱軟在黑暗中。寧靜,歡愉。隱約的星光像施了魔法,只要過一段時間,就會覺得周圍的一切被它們照得通明,亮得在蘇娜眸子裡映出點點閃光,亮得能夠清楚映照出她的皓齒。她在微笑。「星星的事,你說得沒錯。」她說,「看見群星掠過,確實能讓我們感受到自身的渺小。」

  範輕輕摟了她一下,但就此而止,他滿足於說出自己的想法:「是啊,確實挺嚇人的。但看著星星的同時,我明白了一件事:有了飛船和冬眠箱,我們就能飛越群星,超越群星,橫行寰宇。」

  皓齒再現,她笑得更厲害了:「啊,範,也許你還是沒多大變化。我還記得你初來的時候,那時你連句讓人能聽明白的整話都不會說呢。你不斷說青河是個帝國,而我反復告訴你我們只是貿易者,不是別的任何人。」

  「我也記得,可我還是不明白。青河存在有多久了?」

  「你是說以目前這種『貿易艦隊』的形式?大約兩千年。」

  「比絕大多數帝國的歷史更長。」

  「沒錯,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我們不是一個帝國。正是由於我們的貿易功能,我們才能持續這麼久。兩千年前的青河連語言都跟現在不一樣,也沒有現在這種共同的文明。但我相信,人類空間一切地方都存在過貿易這種事物。貿易是過程,而不是統治。」

  「你是說,青河只是一群人,碰巧做著同一件事?」

  「一點不錯。」

  范一時沒有作聲。她怎麼不明白他的意思?「好的,現在是你說的這種情形。可你難道看不見嗎?做這種事給予了你們多大的力量?你們掌握著高科技,勢力遍及數百光年的空間,持續時間長達幾千年。」

  「不對。你這種觀點,相當於說海浪統治著世界。到處都有海浪,它有很大的威力,而且連成一體,同樣具有持續性。」

  「你們可以在人類空間中設置一個網絡,跟你們在堪培拉上設置的網絡一樣。」

  「但還有個光速的問題,範,你忘了?速度不可能超越光速。人類空間另一端的貿易者在做什麼,我一點也不知道。就算傳來什麼信息,也早就過期幾百年了。你看得最多的只是『重奏』號上的本地網,你研究的只是一支小型船隊的網絡運行。支撐星際網絡需要多大資源,恐怕你想都沒有想過。到了納姆奇後,你會看到這種網絡的。像那種地方,我們每次訪問都會損失一部分人手,人都留在那兒不走了。生活在行星間有網絡相連的地方,可以跟數以百萬計的人相互聯繫,通信時間只有幾毫秒延遲——這種事你還沒見識過呢。我敢打賭,等我們到達納姆奇,你就會離開我們。」

  「我永遠不——」

  蘇娜反過來摟住了他。她的乳房緊貼著他的胸膛,她的手向他的腹部伸去,摸索著。生理反應淹沒了他的否認。

  這以後,范搬進了蘇娜的艙室。兩人大部分時間都待在一起,其他人開玩笑,說他把船長綁架了。對范來說,和蘇娜在一起的時間是無盡的歡悅,並不單純因為滿足了身體欲望。他們兩人總是說個不停,不斷爭辯……他們一生的方向也由此決定。

  有時候他會想起辛迪。她和蘇娜扮演的都是主動追求者的角色,她們都教會了他許多東西,和他不斷爭辯,讓他困惑不已。但除此之外,她們截然不同,就像夏天不同於冬天,一個是清淺的池塘,一個是洶湧的大海。辛迪不顧自己的生命,為他挺身而出,孤身一人對抗國王的手下。但範哪怕絞盡腦汁,也想像不出蘇娜·文尼會在如此強弱懸殊、必敗無疑的情況下為他冒生命危險。不,蘇娜是個思維縝密、行動謹慎的人,正是她周密計算了留在堪培拉的風險,認定不大可能成功——然後說服了足夠多的人認同她的觀點,這才從貿易委員會手里弄到一艘飛船,逃離堪培拉所在的空間。蘇娜·文尼擅長長遠地看問題,認清別人無法發現的困難。她總能避開危險,只有在自己擁有壓倒性優勢時才與危險正面相對。在范諸多道德觀念攪成一團糨糊的腦袋裡,她的道德水準遠比辛迪低下……同時卻又大大高於辛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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