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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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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娜沒跟他爭辯。幾天之後,她這一班勤務結束了,她躺進那些奇異、冰冷的棺材裡,死了。範幾乎聲淚俱下地懇求她不要自殺。此後幾兆秒內,他為這種此前連想都沒想過的打擊哀痛不已。這時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其他陌生人,還有無窮無盡的沉默寡言的日子。最後,他學會了閱讀尼瑟語。 兩年之後,蘇娜復活了。少年依然拒絕冬眠,但從那時起,他急不可待地學習他們願意教給他的一切。他明白了,這裡有無數堪培拉貴族無法想像的高強本領,他有可能掌握它們。兩年之內,他學會了文明社會普通孩子五年才能掌握的知識。他在數學方面極有天賦,還學會了怎麼使用青河程序最上層和下一層的程序界面。 蘇娜的模樣幾乎和她進入冬眠箱前完全一樣,只有一點:不知怎的,她竟然顯得年輕了些。一天,他發現她注視著自己。 「怎麼了?」範問。 蘇娜笑了:「長途飛行過程中,我從來沒見過小孩子。你現在是——多大?按堪培拉的算法,十五歲了?佈雷特告訴我,你學了不少東西。」 「對,我要當個青河人。」 「嗯。」她笑了,但不是範記憶中那種慈祥、保護人似的微笑。她好像真的非常高興,也沒有不相信他的話:「你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我的時間也多著呢。」 這一次,蘇娜·文尼值了四年班。第一年裡,佈雷特·特林尼也在,他延長了自己的值班時間。「重奏」號可以進去的一切地方,他們三人全都走遍了:醫療艙、冷凍箱、指令艙、燃料箱。為了達到磁場吸附式推進器的巡航高速,「重奏」號消耗了幾乎兩百萬噸氫。所以現在,它成了一個巨大無比、裡面幾乎沒什麼東西的空殼。「如果目的地不能給我們提供支持,我們再也別想飛起來了。」 「可是,燃料是可以補充的呀,就算目的地是一顆氣體巨星也行。連我都知道怎麼調整程序、補足燃料。」 「是啊,我們在堪培拉就是這麼做的。但如果不大修,我們飛不了多遠,就算飛到某個地方也做不了什麼。」蘇娜頓了頓,小聲罵了一句,「那些該死的傻瓜,留在堪培拉幹什麼?」兩種情緒撕扯著她的心:對決定留下的船長的憤恨,對拋下他們不管的自責。 佈雷特·特林尼打破寂靜:「別為他們難過了。他們冒了最大的風險,可一旦賭贏,堪培拉就會出現我們原本追求的消費者群體。」 「我知道。可現在,我們只能兩手空空回到納姆奇了。我敢說,咱們連「重奏」號都得賠出去。」她一搖腦袋,甩開明顯一直纏繞著她的憂思,「不管了。反正,這段時間裡,咱們至少還能造就一位訓練有素的船員。」她裝出兇狠的樣子白了範一眼,「我們最需要哪個專業,佈雷特?」 特林尼一翻眼珠:「你是說哪種專業能給咱們帶來最大好處?那還用說,考古程序員唄。」 唯一的問題是,像范·紐文這種野小子怎麼能成為一名考古程序員?到這時,少年已經能運用各種標準界面了,甚至自以為已經算是個程序員了,說不定往後還能當船主呢。掌握了標準界面,就能操縱「重奏」號,進入行星近地軌道,監控冷凍箱…… 「要是出了什麼差錯,你就死了,死定了,死定了。」蘇娜打斷了範的自吹自擂,「年輕人,你要學的東西非同小可啊,連從小在文明社會裡長大的孩子都很容易弄糊塗。計算機、程序,這些東西在我們文明之初就有了,那時還沒有太空飛行呢。不過,計算機和程序能做的事很有限,一旦出現事先沒有預料到的困難,它們不可能給出解決方案,也做不出什麼創造性的事。」 「可——你說得不對。我跟機器玩過遊戲,遊戲水平一調高,我一盤都贏不了。」 「遊戲其實很簡單,計算機很擅長處理這種簡單的事,速度飛快。計算機其實只有一個長處:它們儲存了數千年編制出來的程序,能運行其中的大多數。從某種意義上說,人類發明出來的所有詭計都儲存在它們的記憶體中。」 佈雷特·特林尼不屑地哼了一聲:「加上所有屁話。」 蘇娜聳聳肩:「當然。我們一共有多少船員?我是說進入行星軌道,全體動員之後。」 「一千零二十三人。」範說。「重奏」號及其旅程的相關物理數據他早就背得滾瓜爛熟了。 「對。現在假設,你所處的位置離任何文明體系都很遠很遠——」 特林尼插嘴道:「用不著假設,這是真真切切的事實。」 「這時出了大錯。需要大約一萬名專家,加上一個巨大的工業基地,這樣才能造出一艘星際飛船。以飛船現有的船員,絕不可能徹底分析一顆行星,不可能造出某種對抗當地細菌變異的疫苗,也不可能想出辦法抵禦可能遇到的所有疾病——」 「對!」範說,「正因為這樣,我們才需要程序和這些電腦。」 「不對。只能這麼說:正是因為這些情況,離開程序和電腦的話我們無法生存。經過了幾千年,機器的記憶體裡儲存著大批能夠幫助我們的程序。但佈雷特剛才也說過,這些程序許多是派不上用場的謊言。還有,所有程序都有自己的問題,只有最適當的程序才能幫助我們。」她停下來,意味深長地注視著範,「只有訓練有素、又聰明絕頂的人,才能根據需要、根據現有資源,選出最恰當的程序,並且根據實際情況加以調整。最後還需要對程序分析的結果做適當的譯解。」 範沉默了很長時間,回想著從前機器不能按他的需要進行工作的情景。這種事很多,並不全是範的過錯。比如負責把堪培拉語翻譯成尼瑟語的程序,簡直是飯桶。「這麼說……你要我學習怎麼編出更好的程序?」 蘇娜笑了,佈雷特也是好不容易才強壓下笑聲:「只要你能成為一個稱職的程序員,學會怎麼運用現有的程序,我們就謝天謝地了。」 此後幾年,范·紐文努力學習編程—開發。編程這種事很早以前就有了,和他父親城堡外那一大堆垃圾一樣源遠流長。小溪把垃圾沖得離城堡遠了點,但只沖遠了十米便又堆積下來:大堆大堆廢棄的機器。當地農民說那些東西是飛行器,是從堪培拉過去科技發達的殖民時代遺留下來的。不過,跟「重奏」號內部本地網上的程序相比,城堡外的垃圾簡直可以說是嶄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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